越向北行天气也愈发的寒冷了起来,嫣落自小生活在南方潮湿温润的环境中,北方的人情事物大多也是从雪妃的口中得知的。现在身临其境才渐渐知道原来雪妃口中所说的寒苦并非玩笑。
随着大军颠簸了许久,一日里瑞溪听着外边一向安静的大军骚动不已,她好奇的望了望转身推醒了睡梦中的嫣落说道:“小姐你听,他们好像说着什么要到家了之类。”
嫣落苦笑一下抬起手腕拨开帘子望了出去,自己的马车正跟着大军绕行在山道上,可是朝南的地方已经看的到葱葱郁郁的绿带环绕着一座硕大的城池。水源丰沛的穿山而过如蜿蜒的玉带一般盘绕在城外,虽然相隔遥望可是水润的空气已经入人心脾了。
触目大军中的兵士皆是面带喜色,含少有的轻松有说有笑都不自觉的加紧了步子向前赶去。嫣落渐渐地放下帘子,蜷靠在车壁上斜眸看看瑞溪,突然唇畔扯出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说道:“好丫头,这里便是一界了,等夸过去了便真的没有回头路走了。”
瑞溪也斜着脑袋看看她说道:“从此你的命便是我的命。”
终于在颠簸中下了山,嫣落估摸着大约还距离瑶城百里之处,就看见早有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头的人群候在那里,他们身着官服绫罗伞盖也随行候着。看见大军行来就有人通报,各位官员行列两旁整齐的双膝跪地俯首山呼“恭迎万岁得胜还朝!”
周荧端坐在一匹如云似雪高大的白马上,一马当先而至抬颌睨了一眼众人,伸手提缰勒马才道“众位卿家辛苦了,都随朕进城吧!”
嫣落冷眼看着这里,退回身子坐稳心里却暗自赞道好一个霸气冲天的帝王势。
随着车子的摇晃,鼓乐声也渐起。路慢慢的平坦起来,大队人马一下子熙熙嚷嚷起来,渐渐百姓朝拜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又渐渐的息去。马车左弯右绕周边也渐渐安静下来嫣落知道这或许是要进内城了,而前面又一个难关会竖在眼前。许久她听到周荧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位卿家先行退下吧,明日早朝朕要论功封赏。”
他的话音刚落,却远远的听见接连不断沉闷衰老的咳嗽声响起。嫣落心里一动,双手不自觉的就握成了拳头,果然外面齐声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免了,都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微弱,夹杂着疲惫。
周荧放软了声音说道:“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是儿子应该先去看您的。”话才说完略微一顿又接着说道:“太后旧疾在身,皇后你怎么也不拦着些?”
“臣妾无用没能拦住太后,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责罚!”
皇后委屈的声音中带着淡淡地哀怨。
“行了,是我自己要来的,哀家来看看自己的儿子谁又拦得住,你怪她干什么?!”太后也有些不悦的说。
周荧听罢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错了。”
只听得几声太后咳嗽的声音,周荧劝说着:“母后回宫吧这里风大。”
突然太后声调一转道:“皇上,你迟迟不说,莫非是等哀家开口问吗?哀家拖着这病身来,皇上难道真的不知哀家的心事?”
太后说的低婉却有些急切。
“母后......”周荧唤了一声便似哽住了没把话说下去。
“如意呢?你出征前答应过哀家会把如意给哀家带回来的!”太后陡然提升的音调。
没有人回答,可是嫣落所乘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她看见了所有的人,而所有的人也看见了她。
太后花白的头发被绾成整齐的盘云髻,发间没有累赘的佩饰只是几支凤钗衔珠。病容却似白霜一般。她看着嫣落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渐渐却泛起水汽。
她颤抖着右臂挣脱了宫女的搀扶,缓缓地指向嫣落抖抖嘴唇半晌却没出半个字,最终还是周荧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说道:“这是如意的女儿,我把如意和她的女儿都带回来了!”说着把脸扭转向无人的一旁。
嫣落看着周荧的样子,忽然觉得天下间最大的讽刺不过就是这样的。太后身体摇晃的更厉害,侧脸看着周荧,未语泪先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问道:“那如意呢?难道你的意思是?是如意?......”
周荧渐渐松开手转过身来,吩咐道:“把丹阳公主请过来。”
雪妃的棺椁被八个人高高抬着走了过来,嫣落看着这大红彩绘祥莲吉兽的棺椁,悲伤的仿佛眼底也干涸了,没泪能流下来。一阵北风过卷起许多枯叶飞扬,嫣落望着棺椁心底生出一句默问“母亲,带你回来你可愿意?也许你的一生都没人问过你愿不愿意?可为什么至死你也不抱怨什么呢?”
太后自触目到棺椁的那一刻起,忽然挣脱了众人,拄着龙头拐杖疾步迎了过去,走的越是近了,却突然撒手“嘭”的一声拐杖应声倒地。她却已经兀自抖着双手,抚在棺椁上泪雨滂沱,周荧见状疾步上前,皇后和宫女们也神色大变的追了上去。
太后哭泣许久,哀哀地抬起头来黯然说道:“哀家当年迫于无奈让你远嫁大宁,你还是个豆蔻初华的年纪,可现在你回归故里却是与我阴阳永隔了。你莫不是想这样来惩罚哀家吗?”
“母后不要再说了!”周荧突然沉声打断太后的话,那挺拔的身姿仿若折断了羽翼的雄鹰,骄傲却伤痛的撑立着。
太后闻言,珠线般的泪自顾滑下。半晌抬目看着周荧说道:“皇上你心里必是怨恨我的吧?我虽然是太后可也是一个母亲!天下父母就算再怎么狠心,也总是会尽力替儿女设想周全的。唯恐儿女受了半点委屈,当年若不是形式所迫,但凡有半点法子我也不会将如意远嫁!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迟了!迟了......”
说完这些她的肩似乎在瞬间驼了下来,面容的黯淡几乎灰白。她深深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将世间所有交错的是与非,爱与恨,悲与喜全都融入了其中,这样的一声长叹,贯入耳中就像是深井中传来的那孤寂的回音。
嫣落站在远处冷眼瞧着太后,看着他们为母亲哀哀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