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渐渐歇下了,一片白莹莹的雪色,清早望去更是无暇,嫣落裹着翻领的藕荷色狸子皮夹袄,精巧的发髻上全无钗环。
正陪着太后再殿里画着绣祊的新花样,门口的紫蕊柔美的声音响起“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在殿外等候。”
太后直起半歪在软垫子的身子,将手中的茶又喝下一口道:“请进来吧。”嫣落在一旁,仍专注着勾描花卉,仿佛置若罔闻一般。
不多时,环佩相击清脆悦耳声响起在廊子上,不多时一抹紫色富贵牡丹的宫装的皇后,已经走来进来。端丽的脸上带着忧心忡忡。行礼后却不起身,眼神在嫣落身上冷冷地一瞟。说道:“太后,臣媳是来为太子求情的。”
太后闻言慢慢太有看了她一眼问道:“好好的求什么情?”
皇后抬眼看了看嫣落道:“太后......”话音未落,只见祥善一脸紧张的神色奔进来道:“太后,大事不好。”
一句话说出,满室皆惊。太后眉头一抬道:“慌什么!有什么事快说!”
祥善看着太后和皇后,急忙说道:“皇上将太子和二殿下唤至青松阁,下旨让他们除了剩下单裤外,要赤膊跪在雪地里。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皇后动容惊呼道。
“还说,现在就要赐鞭责罚他们。”祥善伏地,不敢多看皇后一眼,小心翼翼的说。
皇后闻言,脸色惊白,转身望着太后道:“太后救命啊!这么冷的天再赐鞭,不是要他们的命么!”说着眼中已经泪花闪闪。
太后闻言,看了一眼皇后斥道:“急什么!”
转眼又看着祥善问道:“这是为何?”
祥善双手撑地抬起头来,吱吱呜呜看了一旁嫣落,低下头又抬起头,仿若为难至极。
太后低声呵斥道:“我在问你为什么!”
祥善不敢隐瞒,低着头道:“昨晚宴席后,二殿下酒后失德。调,调,调戏平乐公主。太子出手打醒了二殿下。大概今日皇上得闻就叫太子和二殿下......”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太后和皇后几乎同一时间把眼神望向嫣落。
嫣落见到祥善神色匆匆跪在地上说太子和二殿下,就知道事情已经爆发了。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雕花的圆木桌子上。朝着太后和皇后道:“事情是因殿下酒醉而起的,嫣落本想息事宁人。不想事情已被知晓。嫣落没有及时拦阻酿成大祸,嫣落愿与太子和殿下共同领罚。”说着双膝跪倒。
皇后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怨愤,太后瞧着地上的嫣落道:“你先起来。走,去青松阁。先救下他们再说!”说着一步当先走出殿外。
漫天遮云,雪花不知何时又在飞舞,冷而安静。唯有一行疾步的人们踏雪而行。红墙金瓦落落寂寞,青松阁前禁卫军森严把守。太监一路接力通传,周荧走出暖阁接驾。
北风带着哨子兜过阁前的空地,两个光着上身赤膊的男子,直挺挺静默的跪在一片白茫茫之间。
皇后眼神切切的望向他们,莹白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嫣落侧目瞧不清他们面目,却也觉得一身寒气。
周荧跪拜过太后,一行人进了暖阁。太后居中落座,开口问道:“皇上这是教育孩子,哀家不敢多说。不过哀家也有一句话想叮咛你。”
周荧走进一步,坐在太后身下道:“母后只管说便是。”
太后浅浅地叹口气说道:“这冰天雪地里,让他们跪在也就罢了。听说你还要赐鞭?他们纵然有错,你也不必将他们往死路上推啊!”
周荧听完起身,拉着太后的手说道:“母后,玉不琢不成器啊!儿臣也是为了他们好。杉儿周日不顾体面竟然动手打人,朕深感失望!”
太后听完,看看皇后。还想再说,不料周荧转身走到暖阁的门口,看着茫茫雪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道:“天冷,母后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这里儿臣自有定夺。”
皇后此时起身,刚想进言。嫣落一眼看去,伸手轻扯了她的衣袖。皇后有感侧回头去,嫣落不语只是冲微微摇了摇头。皇后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回了身子。
暖阁里地笼子烧的正旺满室宜然,太后听着周荧的话,下颌略微抬起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道:“那是哀家多事了,耽误你管教儿子了。由着你吧,哀家不敢多说!”说完不等周荧说话,已经站起迈出了暖阁。
一阵风卷着雪花飞过,前脚才回到宫中。祥善疾步走来,看见太后低声禀告道:“太子和二殿下现在正受鞭。眼见着已经皮开肉绽。”
嫣落听罢,略是抬着眉头望了望漫天的雪,举步走向惜影殿。刚进屋子,瑞溪急忙迎了上来。一边帮嫣落解开沾着雪花的狐皮轻裘,一边问道:“公主怎么去了这么久?早上你才出去不久,小丫头们就跑来说皇上要在青松阁制人呢!”
嫣落接过热热地姜茶喝了一口,沉沉地道:“知道了,已经动手打上了!”
瑞溪一惊,不禁抓紧了狐皮忙问道:“就没人求个情吗?”
嫣落望着渐渐握紧的手道:“太后和皇后都去了。现在不过是要救他们两个,过几天还不是要救谁呢。”
说道这里,嫣落拉过瑞溪的手臂悄声说道:“你出去听听宫女们怎么说的,有什么消息你速来回我。”瑞溪闻言一愣,随即机灵的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裘皮,转身出了门。
黄昏已至,几重纵深的宫苑,被明明闪闪的滟红的宫灯渐次点亮,烛火摇曳,雪夜中远远观去煞是霓裳美丽。
殿中燃着几支红烛,嫣落隔着桌子上的饭菜,眼神直直望着门口。瑞溪出去许久了,晚膳时也没见回来。
桌子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可是那双银筷子仍规规矩矩地被摆在那里,不曾被主人动过。
终于她秀气的长眉微挑,站起身来,来回的走了几步。一手取过远处镶金横木衣架上的雀罗海棠色的披风,走到门前掀开棉帘走了出去。
才转过西廊,迎面看见两个宫女执着宫灯走来,唤来她们问道:“你们瞧见了瑞溪没有?”两个宫女对望一看,欲言又止。
嫣落上前目光直逼,不容她们躲避地问道:“要是瞧见了,最好是现在是说!”
一个双髻粉衣的宫女,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才我出去,去取太后送洗的衣物,可巧遇到皇后身边的碧扇,听见她说瑞溪姐姐被扣下了。”
嫣落听完嘴角几乎看不出痕迹的轻弯,然后眉眼一惊,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问道:“这是为何?是被谁扣下的?”
宫婢急急摇头道:“奴婢赶着回来,不曾多问,所以也不知道所为何事。”说着怯怯的退了几步。
嫣落看着她们直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也不想再逼问,伸手屏退她们。转身回到殿中,看着正在剪烛花儿的秀丽背影唤道:“扶雪,你去找祥善公公来。”
扶雪不敢犹豫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剪刀急忙走了出去。嫣落走到软榻前,手扶着四角镶边金枝玉兰的靠枕,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搓着上面的细米金珠,神情间早已不见刚才的焦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