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渴望出去的我,竟突然希望能晚点走出这片森林。出去了我该做何选择?让孟和单独送依勒佳回去看他是断然不肯的,一路上和依勒佳俩人儿没几句便吵嘴儿。并且以孟和的个性,大概也不会让我一个人上路回建州。看来也只得先送依勒佳去叶赫了,总是不能让这小姑娘冒险陪我我建州的。
沉思着,耳边又传来这对冤家的喋喋不休。
“这些粉屑儿真的是我留下来的嘛!”依勒佳撅着嘴仰视着孟和。
“就你这小丫头片子,哪会那么聪明?跟着这些粉屑儿走指不定去到哪个山窟窿里了。”孟和叉着腰。
我看着地上一条细细地,断断续续的粉色碎末,蹲下身去抓了一把。质地柔软,粉中带金。我打断俩人的争论:“依勒佳,这些碎末是从那里洒出来的?”
依勒佳忽然不语,低下头紧捏衣角。孟和见其语塞,幸灾乐祸起来:“看吧看吧!还说是你掉的,从哪儿掉也不知道,从你的笨丫头脑袋里掉出来的?”
“从我额娘的香囊里!”依勒佳红着眼眶,从腰间抽出一个已经裂开的粉色香囊:“这是我五岁生辰时,额娘送给我的!六岁的时候额娘就病死了…我没能等到我的七岁生辰礼物……”她捧着香囊,有些泣不成声:“我一直挂着它,没想到……”
我忍不住将依勒佳搂在怀里,除了平抚她的背,我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她是早发现了这个香囊坏了吧,但在我们面前,仍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我想起了我的额娘,我的阿玛,不禁流下泪水。
“乖,不哭。”我安慰着坚强的依勒佳:“都怪孟和哥哥乱说话,我让他给你陪不是。”
此时才发现,孟和不知上哪儿去了,连人带马地凭空消失。
“他才不回。他……”依勒佳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四周,也发现森森的林子里只剩下我们俩个女子,孟和不知去向。
“他去哪儿了?”依勒佳有些害怕地拉着我。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为了让依勒佳宽心,我强装镇定地扶着她到旁边的树根坐下:“孟和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许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我们坐在这儿等他。”
依勒佳不安地坐下,像只受伤的小猫般蜷缩地依偎着我。
“孟古!依勒佳,我找到出路了,就沿着那些碎末儿!原来我们离出口很近呀!”远处,孟和驾着马,兴奋地大喊。
我有些生气了,少有地对孟和涨红了脸:“孟和你过分了点儿吧!你把依勒佳弄哭了不赔礼,竟然一声不响地跑去探路?你知道我们俩个有多担心害怕吗?”
“对不起孟古……”孟和下了马,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你对不起的人是依勒佳不是我!”我挽着依勒佳:“我们走。”
气氛变得尴尬。孟和牵着马在前边带路,夕阳余晖里背影显得异常落寞。我知道我又有些无理取闹了,其实我没那么生孟和的气,只是我觉得这正是让他死心的借口,我也能光明正大地避免再面对他炙热的言语与悲伤的表白。
对不起,孟和。
三人落魄地走出树林,我贪婪地允吸着阳光的味道,松了一口气。
“把他们包围起来!小心误伤新福晋!”
刚解脱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这声音魂引梦牵,如此熟悉。我的他,我的努尔哈赤……
孟和本能地拔出刀护着身后的我同依勒佳。军马围绕着我们,士兵们弓着箭。
前方,其实庞然的努尔哈赤骑着马缓缓行进,我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还是如此俊俏的脸庞,眼中充斥着血丝,怕是不眠不休地找了我两个日夜了吧。
孟和充满敌意地一挥刀,努尔哈赤如有预料地策马一闪,将他有力的大手伸了出来,此间,眼神未有离开过我。
我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到努尔哈赤掌中,他一扯,将我放上马背。靠着他强壮的胸膛,久违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将这两个人带回去!”努尔哈赤一声令下,语气中不含任何情感。
我担心地回过头,却被高大的努尔哈赤挡住了视线。
“怎么,担心了?”努尔哈赤满是醋意地说。我皱了皱眉头,尝试地去望着他的眸子:“你会把他们怎么样?”
他平时前方,看似平静地眼底充满着怒意:“处死。”
“不——”我紧张地握着努尔哈赤的手臂,哀求道:“不要……”
努尔哈赤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我,给了马一鞭子,马儿奔驰了起来,冲出了军队。我惊慌地握紧了努尔哈赤的臂膀,他侧着头深沉地吻了下来。苦涩地,干涸地,苍劲得让我心碎。
“逗你玩的……”努尔哈赤溺宠地低喃:“今夜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我不想看见血光。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谁再碰我努尔哈赤的女人,我让他死无全尸!”
耳旁传来他的蜜语,尽管血腥,却听得我暖洋洋的。今晚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就要成为努尔哈赤的妻子了。
我有恃无地重靠在努尔哈赤穷前,甜甜地问:“为何那么急在今夜……”
“因为我要向天下宣布,”努尔哈赤呐喊了一句:“叶赫那拉.孟古,是我的女人!”
霸道而悠远。
回到建州,城内士兵早已列队欢迎,城内百姓欢呼雀跃,一片繁盛之景。
“他们……为什么?”我讶异地语无伦次。
“为了庆贺你回来,我令他们在这里守着,时刻准备着着迎娶你过门。”努尔哈赤满面红光地向百姓们招手。
我感动得红了眼眶,却假装不正经道:“两天两夜呢!你怎可让百姓苦等呢?你这个暴君!”
“这可不是我!”努尔哈赤难得地俏皮道:“这是我平时正直清廉,善待百姓,所以他们自发地举城祝贺我啊。”
我当然知道。我的夫君怎会是个暴君?想罢,幸福地依偎着努尔哈赤。
回到府中,努尔哈赤下令放了所有第三级别的宽管犯人包括孟和与依勒佳,举城欢庆三日。
我在新房中换装打扮,望着镜子前的自己,幸福洋溢在脸。可一旁的阿茹娜和东哥像个泪人儿似地。我自知歉疚,却逗着她们:“这可是我的大喜日子,瞧你们两个,像个花猫似地!”
“格格!”阿茹娜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梳子楼和我:“阿茹娜真的好想格格……虽然格格和孟和少爷在一起,可是阿茹娜还是好担心格格!阿茹娜何时与格格分开如此之久呀!”
我微笑着:“傻妹妹,你也总有一天回长大,回成家的呀。我怎么忍心让你一辈子为我劳碌呢!”
“阿茹娜不嫁!阿茹娜这辈子就是格格的人!”阿茹娜哭的更伤心了。
东哥走上前,将我的长发放在手心,悉心地梳顺着:“孟古姐姐。看到你是幸福的,东哥便放心了。”
“是的。”我依旧微笑着:“放心吧小东哥,就像先前阿茹娜说的,我一定要嫁给一个我心爱的男人。”
东哥也欣然一笑,露出两个动人的小酒窝:“可是孟古姐姐,努尔哈赤大你那么多,又那么凶,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我忍俊不禁,脑海中浮现出努尔哈赤那自信的笑容。
“他一点儿也不凶,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倔强的小孩。但是,他可以保护我,像鹰一样的稳重,令我又安全感。”我喃喃着,望着镜中已盘起发髻的样子。
东哥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我猜她大概也不明白吧,毕竟我们喜欢的是两种不同的人。我打趣道:“你的舒尔哈齐呢?”
东哥抿嘴巧笑,透露出小情人地甜蜜:“住在这府中,我们天天相见,只谈风月不谈爱情。我觉着,这样很好……”说着,她替我戴上了厚重的花冠:“姐姐,你真漂亮。”
“哪及得上女真第一美女东哥呀。”我继续打趣着,心情大好。一切美得如梦一般,我很害怕,害怕现实太过美好,一下子便会消逝。
盖上盖头,东哥牵着我踏出厢房。
“孟古……”耳边传来孟和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孟和哥哥!让努尔哈赤知道了……”东哥紧张道。
“我说两句话就走……”孟和的声音飘忽着,盖着盖头的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孟古。我这一辈子的使命便是保护你,而今你出嫁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我不会再令你为难。”孟和的声音听着忧郁而嘶哑:“但是请你记得,倘若哪天努尔哈赤亏待了你,你可以随时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没有说话,泪水已无声落下。许是孟和走了,东哥才牵着我缓缓走出厅堂。
满堂宾客欢呼着,我有些紧张。此时,一只大手牵过我,是努尔哈赤的手,他将我牵到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辨认不出方向的我,全靠着努尔哈赤搀扶着,我放心地依着他,这便是能保护我一生的男人。
“三拜——”
“住口!”一个刺耳的女声划破了这美好的时分。
此时一之手一把掀起的我盖头向后一甩,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捏紧裙角,眼角不争气地渗出泪水。难道幸福如此之快就要破碎了?
“衮代你做什么?”穆尔哈齐抢先站了出来。
“衮代你注意身份!”努尔哈赤护着我:“你信不信我废了你?”
“你怎么可以趁着我回娘家便娶这个狐狸精?”衮代恶狠狠道。
努尔哈赤指着衮代,眼神凌厉:“是不是我平时太宠着你了?我需要背着你吗?我已经命人去通知你了,我要娶孟古!我努尔哈赤做事,不需要向你这个女人报备!”
满堂鸦雀无声,哥哥在后边心疼地看着我。
衮代的视线转向我,狰狞的表情顿时变得诡异:“哼——我告诉你,谁也别想威胁我大妃的地位!你,再了不起就是个侧福晋!”说罢,她转身走出厅堂。
我看到,人群中的孟和握紧了拳头。
盖头再次盖上,婚礼照常举行。而我,如同一个戏子,刚刚演完了一出悲剧,却取悦了众人。原来努尔哈赤不仅有扎青,他还有衮代这个大福晋,而这个女人,恃宠成娇,竟可以在如此骄傲的努尔哈赤面前自由撒泼。而我,只是一个侧福晋。
是的。我心爱的夫君努尔哈赤,注定会有一番事业,他一生会娶很多的新福晋。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大妃,不在乎地位与名利,之在乎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可原来,是我想得太美好……
木然地行完礼,我萧然离开了人群。按规矩,新福晋该呆在新房里等待着她的老爷。
一回到新房,即觉得天旋地转。
“格格!格格!”阿茹娜的声音在耳边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