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太子震惊的是,这阮全不仅心思细腻,做事还非常干练。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已经将三州军马集结完毕。高宁自然也不负众望,慷慨激昂地说服了准备哗变的魏明祖军,现在已整装为太子效命。
昭延向来厌恶与高衍不和且常在崇元身边献媚的奸臣杨变,便随意编了个由头,以清君侧为名在定州起兵,一时天下哗然。
让昭延和高宁更没有料到的是情况竟然如红梅所说,天下苦崇元久矣,闻知太子起兵抗父,竟纷纷响应,义军所到之处,守军竞相倒戈。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唯在洛阳的前哨云城遭遇顽强抵抗。
高宁用激将之法,以红梅为先锋讥讽云城守备霍兴竟在女人面前做缩头乌龟,霍兴受不了挑唆竟亲自出城迎战,红梅策马单挑将其斩于马下。攻下云城之后,昭延尽释俘兵,百姓得见天日纷纷奔走相告。
云城一破,洛阳再无险可守,昭延大军兵临城下却踟蹰不前。昭延知事已至此,洛阳防备必由崇元亲自督促,便派军士在洛阳城唱小时候叶钊和崇元教他唱的童谣,希望崇元能投降避免父子恶战。
命在砧板之上的杨变怕太子破城首先便要自己人头,劝崇元以太子妃为人质威胁崇元。崇元大怒,亲自在大殿之上提刀而起怒斩杨变,并命大内侍卫总管卫州将其首级送给昭延,称君侧已清,令太子收兵。
昭延杀母亡妻之恨未消,哪里有收兵的道理。更想起那卫州便是当日带兵诛杀岳父一家上下之人,说不定血洗东宫的也是此人,连见都不见便下令将其斩首祭旗。
那卫州在崇元为楚王时便是他的近身侍卫,对他忠心耿耿,未想最终在这惨烈的父子争夺中赔上性命。崇元听得消息,怒马扬鞭亲自出战义军,正好与红梅所部遭遇。
红梅想那昏君平日寻欢作乐酒池肉林,哪里会是她对手,便独自引他来战。李崇元见个年轻女子如此挑战自己,甚是稀奇,便策马追上,两人于是就单挑了起来。
“昏君,看镖。”
红梅火速发出数十枚飞镖,却被崇元双手挥剑挡下。
“小妮子哪里学的飞镖?”
崇元好久不见此奇技,对红梅更加好奇了。
“昏君,看枪!”红梅见崇元挡下飞镖的两下有些名堂,开始察觉崇元不好对付,便提枪力战,必求速胜。
红梅自小和聂大娘习武,自恃武功高强,哪知那崇元少小年纪便混迹江湖,早已是绝顶高手。
两人相交二十招,红梅已经处于下风,这时才想逃已经晚了。崇元将她手中轻茅夺过,轻易就将她擒回了洛阳城内,绑于太极宫内。
这李昭延等人在后方听说红梅被擒的消息,都不知如何是好。傅承义最是激动,拿起斧头高喊着要冲进洛阳城内和李崇元拼命。
李昭延与高宁的心也凉了半截,红梅被李崇元擒去,性命不保不说,恐怕还会受酷刑而死。两人快速思索着可以交易的筹码,除了投降没有任何办法,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投降了么!
红梅此刻却没有被羁押在天牢,而是被带到了甘露殿,殿中只有崇元独自坐在御座上。崇元示意侍卫给她松绑,侍卫哪里敢违抗,全部照做之后听命退下。
崇元眼睛不好,慢慢走到红梅身边,仔仔细细又端看了红梅的容貌,问:“小妮子,你姓甚名谁?”
“昏君,我聂红梅今天既已败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废话。”红梅虽说已经松绑,但今天已知单挑不过李崇元,所以也没有再攻击他的意思。
“红梅……”李崇元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口里只是不断念叨着“红梅”二字,然后又突然仰天长叹:“好久没见过梅花了。”
“你这昏君是得了癔症么?”红梅这时才正眼看眼前的这人,虽说仍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两鬓斑白,满面悲伤,眼神迷离,心中竟生出了些怜悯。
这时崇元又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红梅也不胆怯,与崇元对视。在对方的眼睛里,他们都看见了自己。
“为什么?”
崇元很快就收起了许多年没有看到梅花的悲伤,疯狂的咆哮起来。
“什么为什么?”红梅冷冷的回答。
“李昭延……为什么要背叛朕!”崇元抓住红梅双臂,盯着她的眼睛,怒吼道。
“杀母杀妻,不共戴天。”红梅面无惧色,对崇元对峙。
“杀母杀妻?”崇元放开了红梅,在殿内来回踱步,像个疯子一样不断重复着,“杀母?杀妻?”
“叶钊儿那么高的武功……跳个崖而已,怎么会死呢?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崇元突然又靠近红梅,质问到。
红梅完全没想过现在这个场景,不知作何反应。
“杀妻?杀妻?”崇元转动着眼睛,又不断重复着:“我怎么会杀念君的女儿……我怎么会杀念君的女儿……”
“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崇元低声呓语完后像是悟出了狠么,突然又高声大喊。
红梅完全听不明白,但她可以感觉到,这个昔日雄主,神经已经不正常了,看他站位越来越靠近自己,立刻一掌劈了过去,没想崇元一手就掐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揽入怀中,问:“你也想杀我?”
“你这昏君,人人得而诛之。”红梅想努力挣脱,奈何崇元力大,挣脱不得。
“那为何不让人人来,要让你们来。”崇元突然又悲伤起来,或许是绝望,或许是恢复了平静,李崇元放开了红梅,自己缓缓独步走向御座。
“太子妃,没有死。”
“太子妃没死你会不拿她做人质?”
“朕只是暴戾而已,什么时候做过那么没品的事。”
崇元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讲话威严且平静。
“朕也从没想过伤害宁儿,是他自己胡乱慌张,朕若要伤他,哪有他跑的机会!”
“你诛高家满门连个由头都没有,还有敢不跑的?”红梅可没心情听这昏君辩解。
崇元没有回话,他并不想解释这件事。
“你……”崇元又望向了红梅,“想不想活命?”
“不想。”
“你这个回答让朕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
“谁想和你讲话。”
“哈,哈哈。”崇元竟笑了起来,“没想终了,朕还能如此一乐。”
“朕这就放你回昭延那里。太子妃没死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他,由你自己决定吧。”
“你说我就信?”
“太子妃就在东宫,你喜欢可以自己去看。”
“我又不认识太子妃,你随便找个人冒充也行啊。”
“哈,哈哈,哈哈哈。”崇元是好久没那么乐过了,原来世上还有能这么和他说话的人,“你见了她,让她随便给个什么信物,让太子认去,这总可以了吧?”
“你这分明是想要挟太子。”
“你喜欢可以直接把太子妃带出城。”崇元也算无语了,仰卧在榻上,闭上了眼睛,“之后太子想怎么做,就由他决定吧。”
他本想多看几眼红梅,但时势紧迫,倘若不速速让红梅把太子妃的事情说清楚,后果不堪设想。
崇元吩咐内监把红梅带到东宫,自己闭上了眼睛仰卧在御座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红梅走出甘露殿时还不停回头打量这个传说中的暴君,心里觉得他还挺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约说的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