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张铺位的宿舍住了六个女娃,除了我和我上铺是SC的,其余都是SX的。同一产地的娃儿们自然更容易亲近些,所以隔天岔日的时间,我便跟我的上铺手挽手去买水果了。
我上铺说,现在我们和那四个本土妹子即将成为一个宿舍的生死同盟了,很希望大家能像家人一样相亲相爱啊,那就多买一点苹果,摆到桌子中央,大家自便。其实,主要还是想营造比较好的氛围,毕竟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总得首先拿出我们的诚意和善意去认识一帮新朋友吧!
多美的画风啊,如果我没记错,她很是慷慨,买了好大一盆SX大苹果,在最大号的果盘里活生生堆出了小山丘一样的造型。没想到我上铺这妞儿,人看着精瘦精瘦的,见识还是挺丰满的,就像人情世故,她始终还是比我来得更老道啊。言之有理的东西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魔性,所以我也自觉自愿地遭了她的想法的魔,说光有苹果怎行,瓜子啥的不能缺席。所以,我俩又飞叉叉地杀到校门口的小卖部去买瓜子和花生,像要搞茶话会一样,恨不得应该有的东西都要来上一点儿。那种激情又岂止于眼前的那点儿所谓的人情世故。我想,我们的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老子终于解放啦的气息,寒窗苦读十八载,终于可以远离人生最甘苦的阶段,终于可以用六七百公里的距离远离父母的约束,终于可以在这个崭新的地盘上开始肆无忌惮的放肆啦,而苹果、瓜子和花生这些东西只是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我们庆祝人生新篇章隆重开启的道具。
正当我和她拎着横扫干货店的战果,沉浸在对庆祝仪式的各种幻想中,还情不自禁地把闷骚的表情张扬地挂在脸上,迈着欢快地步子兴奋又激动地回到宿舍时,一推开门,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个毫不谦虚自称自己是他们村的村花,还得意洋洋地说等她拿了大学文凭回到村里,给他提亲的人会从村头排到村尾,到时候连村长儿子她都可以名正言顺不放在眼里的其实脸长得跟驴脸一样的村花正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把刀地趴在我上铺垒的苹果跟前,而之前的小山丘俨然已经被她那破旧得让我掏脚趾甲我都嫌低劣的水果刀给铲平了,而脚下的垃圾筐里陡然新增了一个果核垒起来的小山丘。我心想,******,这位大神是苹果杀手啊!愣大一个个的SX大苹果啊,还是一盆子,就被她这么干掉了。而坐她床铺跟前的宛若一副林黛玉孱弱的小芳吧唧完手里的一小牙苹果后似笑非笑地望着村花那张驴脸。而其余的几位舍友要么忙活着自己的事,要么压根儿就还没回来。那一瞬间,我和我上铺相视一笑,笑而不语。何其淡定的村花傻啦吧唧看着我们的那种表情,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了,那情那景,无论我们SC方言还是他们SX方言中能被共同想到用来形容的词,恐怕非“怂“字莫属了。
我和我的上铺下意识地默契地赶紧捂紧自己刚拎回来的东西,各自扔进了各自的柜子里,还不约而同地给锁了起来,估计心里都在暗想,老子就是把东西放发霉了,扔了,也不给你两个没礼貌的怂人吃吧。
这样的经历很是不好受,原先憧憬的一屋子的和谐互助的景象这么快就如同我们一厢情愿看到的海市蜃楼一样荡然无存,剩下的就是各自的小心翼翼以及自顾自地各扫门前雪。毕竟,谁都没义务去包容毫无血缘的甚至连熟悉都谈不上的仅仅是同学关系的人。
而这一切我们眼里的尴尬在村花的眼里或许根本算不上尴尬,她甚至懒得用任何话语来化解那种诡异的气氛,也或许她不仅脸驴,脑袋也是驴的,所以那种场景只能像驴一样杵在那里吧。
我的上铺受了苹果事件的刺激,便把她的老干妈高高放在了她床头的书架上,就差没拿根绳子捆起来,然后挂在天花板上,让谁都高不可攀。也或许是我想多了,她只是担心半夜思乡心切,将其放书架上只是为了方便她懵里懵懂的半睡眠状态好顺手地舀上一勺老干妈含在嘴里以慰她的思乡之苦吧。也或许老干妈还有我没发现的改善睡眠的神奇功能,而这,鬼才知道呢!
可有一天,她悄悄跟我说,不知道是不是大西北天干物燥的原因,她的老干妈像蒸发了一样,越来越少,她都还是省着在吃,这少也少得太奇怪了。我笑着说,你是不是做梦的时候挖来吃了自己都不晓得呢。不就是一瓶没几个钱的老干妈吗?这事儿就在她一言我一语的调侃中准备翻篇儿咯。可生活总喜欢强奸民意,你越当回事的事,越不是回事,你越没当回事的事,偏偏又立马成了那回事。
因为我都记不清的原因,我和我上铺不合时宜地回到了宿舍,正好撞见了老干妈诡异“蒸发“的全过程。
一推开门,村花搭着小板凳在我床边,正竭尽全力带着比长臂猿那种动物还贪吃的心却又没有长臂猿手那么长的人爪子去够我上铺书架上的老干妈,嘴里还含着一把作案工具——一把跟她的心一样暗淡无光的勺子!
那一刻,我和我上铺已经彻底无语了,彻底无语了,彻彻底底无语了。眼前这位村花真的是殿堂级的啊,不止铲苹果是能手,连蒸发老干妈也是得心应手啊。一想到这才是大学生活的开始,一想到这往后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春夏秋冬,我和我上铺的心不禁一颤,一颤,久久没能停歇。我多想问问村花,你家村子在哪个穷乡僻壤啊,穷得连志气都成了奢侈品。
我们转身离去,不约而同地朗朗背诵《诗经》里老少娴熟的那一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伴着筒子楼走廊里自带音效的回响,这句话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