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变得HN昏暗,路旁橘黄色的灯光也悄悄捻起来了。身穿红色外衣的身影踏着滑板鞋在台阶旁快速地溜达。这是校园南边偏僻的石台广场,唯一的长条木椅搭在一块宏大的黑铁雕塑旁。傍晚中这一片寂静无人。
艾恋在广场中划过第三圈的时候,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站在木椅旁讲电话。当她向他这边望来时,他抬头挂了电话。即使隔这么远她也能一眼认出来,他用的是老版的滑盖摩托罗拉。10年初这些老式手机还没被触屏机甚至后来的智能机完全取代,因为价格原因。滑盖翻盖手机更便宜,更适合普通市民的消费能力。当然那个时候在城市中手机已经普及了,在一些营业网点有活动,一次充一年话费就能免费得到一只手机。对那样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你不能有更多的期望。
艾恋背着手溜回长椅边,露出开朗的笑。
“小学弟。”她说:“我见过你哦。”
张丰把手机丢进口袋,俯身为她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包。艾恋坐下利落地解开厚重的溜冰鞋,俩人的动作竟像故友一般自然。
“当然。虽然委托不同的人,但这些天您每天都定我们的竹筒饭。”张丰脸上露出捉摸不透的微笑:“您是有格调的美食家。”
艾恋接过他手上的包,他巧妙地欠身,从她手上拿过那双厚重的溜冰鞋。艾恋手上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递了过去。张丰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
“还记不记得你在帐篷里算账的样子?”她调皮地说:“像个小账房先生。”
“小可以去掉谢谢。”
“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特意。”
“小学弟,你不会搭讪哦。”艾恋摇摇手指:“这个时候要说巧遇才会浪漫哦。”
“巧合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浪漫也不。”
“你计划什么?”
“邀请您参加我们院的新生联谊会。”张丰递过一张装帧精美的请柬。艾恋接过翻开,失声一笑。上面居然工整地印刷着晚宴的地点和时间,还有一份精准的地图。背面印有张丰和杨小贱的联系方式。
“直接告诉我就好啦,要不要做得这么夸张啊?”她笑着笑着,突然僵住了。
她不是没有参加过新生联谊会什么,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学生会那帮人确定吃饭的时间地点都是很随意的,他们一般从通知到集合最多不过俩个小时。迎新会统一四点钟结束,晚宴确定是在六点钟开始,现在是五点,请柬全部是印刷体不可能提前做,这就意味着这份请柬从设计到完成最多不过半个小时,更重要的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确定能从偌大的校园里找到她?
是巧合吗?她想。
她看了他一眼,将请柬折起来收进包里。
“我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会也邀请我去,我推掉了。”她说:“你觉得我会去你们学院的联谊吗?如果我去的话,又怎么跟本院的同学交代呢?”
张丰摇头,竖起一只手指。
“您可能事先并不知道,今晚将是俩院联谊会。”他说:“外语学院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会干事都会出席,虽然形式上会有些混乱和脱离计划——我代表俩个学院的学生会向您发出邀请。”
艾恋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欢快地说:“那好啊。”
张丰一直送她到寝室楼下,艾恋接过溜冰鞋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为什么确定我今晚在石台广场溜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哪一天会去那儿。”
“那我就比较走运了。”张丰回答:“我是猜的。”
……
“你说你没事干在那胡乱答应些什么……”肖强痛苦地扯着头发:“你就治害我吧……”
杨小贱哭丧着脸:“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张丰的主意,我只是传个信啊……”
“你怎么不先跟我打招呼!”肖强咆哮道:“非自己在那边搅和。现在好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新闻传播学院那帮人呼朋引伴全要来吃你个大户……我看你这俩天赚的赔进去够不够——你就打肿脸充胖子吧你!”
”他也没让你叫这么多人吧?”胖学长彭悦仔细看着他的名单:“大多是新传的……呵,你们还想请艾恋学姐。听说她连自己院里的迎新会都推掉了。”
“谁知道张丰把计划说这么满,我也是想跟新传的学生会打好关系么,一不小心牛皮就吹大了……”杨小贱六神无主:“强哥,你要帮我啊!我这俩天干的很辛苦的,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就……”
“我当真服了你了。”肖强笑骂。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彭悦打圆场:“迎新的预算还很富余,既然新闻那边的晚宴基本上不办了,就把他们拉过来跟我们开联谊吧。往年也不是没搞过。”
“你自己掏钱凑个份子。”肖强恶狠狠地说。杨小贱委屈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掏出那叠红彤彤的钞票。
十分钟前,石台广场边,张丰靠在黑铁雕塑上接了电话。
“……就这样今晚得仓促地办俩院联谊了。这都是杨小贱那货嘴大惹得祸,与你无关。”肖强无奈地说。
“联谊很好啊。至于杨小贱,他只是比较热情罢了。热情有错吗?热情也很好吧。”张丰说。
“你不会老早就在算计他吧?”肖强突然迷之警觉。
“怎么可能。”张丰轻笑:“晚上见。”
他挂了电话,平静地迎上艾恋学姐的目光。
数年前,在S镇那棵古老的大树下,坐在张丰对面的中年人面对这个小孩的提问,显得一脸意外。
“钱么……”中年人一脸迷茫,又释然一笑:“有的人拥有正当财富,有的人所有的是不义之财。但不管义财还是不义之财,钱是烦恼根,赚钱不去花那是棒槌。而且我跟你说啊,这世上的人不是每一个都会花钱的,花钱要讲天分的。”
一个刑警嗤笑:“就听说赚钱讲天分,还没听说过花钱也讲天分的。照这样讲,那些败家子还都是天赋异禀不成?莫要在这里带坏小孩子了。”
中年人微笑着摇头:“花钱跟败家怎么是一回事?花钱可是门艺术。不会花钱的人说,钱买不来爱情,钱买不来友情,钱买不来时间,又说钱是万恶之源。事实上,恶是人的恶,又和钱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富贵了大半辈子啦。”他长叹:“所以我知道钱是什么东西。资产者抱怨说有用钱也做不成事业,无产者抱怨钱总是不够多。他们不知道,无论是花钱还是赚钱,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人是财富的主人。人不能受制于财富,而要运用财富。由财富创造出巨大的效果,最终将反馈于人。”
……
张丰穿上合体的白衬衫,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他将汗渍浸湿的牛仔裤搭在床边上,翻开笔记本刷刷地写下几行字。
艾恋,散漫的二级投资代理人。无投资倾向,无商品意识。消费取向奢华。
杨小贱,散漫的自由劳动力。无职业倾向,无收支意识。无消费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