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骁特意给我腾出了一间空房子。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安静了不少。
房间还是那种红砖铺就的地面。透着砖缝,还能隐约的闻到些泥土味儿。屋里摆着两个很老旧的柜子。上边还有五六十年代的两面镜子。最应景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暖壶,看着叫人亲切。
每到晚上干活回来,一身疲惫的我躺在炕上的时候,就有种上山下乡的感觉。
窗户并不算太严实,那晚上的风挺大,透着缝隙乌拉乌拉的刮,叫人睡不安稳。
我索性坐起身来,呆呆的看着月亮出神。
风刮的月色朦胧暗淡,好像也随着风在来回摇摆,看不清月亮。就像是李想的脸,本来那么触手可及,但一伸手,就破碎了。
想到李想,我的睡意全无。我把头枕在手上,静静的想心事。
窗外忽然响了一下,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我警觉的坐起身,小声的喊了一句“谁?”。
张眼望了望,除了静静的夜,又没了声息。
我犹疑的刚要躺下身,忽然在窗外看见了一个人影。
我紧张的问道:“谁?是张骁吗?”
“不是张骁,是我。”
外边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了出来,是许晓云。
我愣了一下,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一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许晓云才小声的说道:“睡不着。”
我叹息了一声,想想这么晚叫许晓云进来还是有些不方便,但想她一定也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来,跟前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犹豫的问道:“要不?你进来坐坐?”
外边又没了声音。
正在我再想问的时候,许晓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不了,你,能出来陪我说说话吗?”
听着许晓云可怜的声音,我心一软,说道:“你等会我,我马上就来。”
我胡乱的披上衣服,听到许晓云的脚步声轻轻的离开了,等我到了院子的时候,看她正在院门那等我,我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这个村子没有几户人家,只有一条长长的土路,像是一个人撒在村上的长长的袋子,弯弯曲曲的铺向远方。
我和许晓云肩并肩的走了一段,就出了村庄,远处那片大大的果园,在夜色里隐约可见。
许晓云不说话,风吹的她单薄的身体,显得走起路来很是吃力。但许晓云走的很是坚决。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知道许晓云心里一定是很难过。只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散散心。但这么晚了,毕竟一个女人,出来走还是有些害怕。才去喊我。
既然她不想说话,索性我也闭了嘴,就陪着她在夜色里慢慢的散步。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脸。但许晓云好像没有了知觉,也不去挡开,就那么目视前方的走。
以前那个爱说爱笑的许晓云,那个对生活充满了热忱的许晓云,那个满身热情的许晓云,彻底的被生活打垮了。
我心里莫名的疼痛,我伸手拉住了许晓云,她的手凉凉的,显然她很冷。
见我拉住她,她回脸看我,苍白瘦小的脸上,显得那双大眼睛更加的楚楚可怜。我心疼的把许晓云抱在怀里,我忽然感觉许晓云瘦小的可怜,感觉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我感到她的身体瑟瑟发抖,我轻轻的拍着许晓云的后背,轻声的安慰道:“许晓云,别怕,我是李晨,我还在你身边,想哭就哭出来吧。”
许晓云的身体抖的越发的厉害,随着肩膀的抖动,她小声的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更加用力的抱紧她,许晓云,是我使你变成了一个苦命的女人。
许晓云反手也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终于放声的哭了起来。
这大声的哭泣,压抑了她太多的苦痛。我没有再安慰她,也许许晓云需要的就是这酣畅淋漓的发泄。
过了很大一会儿,许晓云才止住了哭声,变得小声的抽泣。她软软的倒在我的怀里,轻的像一团棉花。我小心的抱住她。
她抬起脸,泪痕依在。
我怜惜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小声的问道:“好些了吗?”
许晓云把脸抵在我的胸口,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抚摸着许晓云的长发,轻声的说道:“别怕,都会过去的,有我在,我会一直照顾你。”
许晓云又抬起脸,问道:“是永远吗?”
我张嘴愣在了那。这熟悉的一声问话,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许晓云失望的低下头。轻轻的推开我,转身向前走去。
我低下头,默默地跟在许晓云的身后。
许晓云忽然回过身来,对我说道:“李晨,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我连忙摇头说道:“怎么会?”
许晓云忽然双手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大声的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不需要你的仁义,你别被所谓的道德所绑架,别认为你有多高大的灵魂,我恨你,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许晓云说完忽然变得更加的激动起来,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我连忙也蹲下身,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说道:“没有人可怜你。我们都在关心你。因为你就是我们最亲的人。看到你这样,我们比你心里还要难过。许晓云,走出来吧,我们大家都在等你,都在等那个鲜活的许晓云笑着走出来。我们还有更好的生活,我们还有更好的青春。”
许晓云眼神空洞的叹了一口气,无神的盯着前方喃喃的说道:“生活?青春?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
我小心的说道:“会看到的,会有那么一天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能帮你愈合所有的伤口。”
许晓云叹了一口气说道:“愈合不了了,谁也愈合不了我的伤口了。”
我握着许晓云的手说道:“能,一定能。相信我。”
许晓云的眼里有了点神采,满怀希望的看着我,说道:“真的吗?”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许晓云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但是,我现在脑子乱的很,我一想起从前的事,就头疼的厉害。李晨,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我安慰道:“胡说些什么呢?你不是好好的吗?”
许晓云瞪着大眼睛说道:“好好的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来这么陌生的地方?再说了,窦唯一在哪?赵晓阳在哪?对了,李想,李想在哪?你为什么不在李想的身边?还有,还有,胖子呢?胖子在哪?胖子,胖子。。。”
许晓云忽然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胖子,用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我知道许晓云的头疼病又要犯了,连忙紧张的说道:“他们都在呢。这次只是我一个人带你出来玩。等你待够了,我们就回去找他们。”
许晓云喃喃自语的说道:“都在啊。”说完又忽然有些羞涩的笑了,轻声的问道:“只是我们两个人?那么就是说你喜欢我啊?我还记得,在咱们的操场上,我还和你表白呢?你接受我了啊?”
我想起那个雨中的操场,那个满脸雨水,在背后喊我的那个青春时代的许晓云。
看着许晓云瘦瘦的脸,我心疼的替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头发,用力的点着头说道:“嗯,我接受了你,许晓云,我喜欢你。”
许晓云羞红了脸,悄悄的把脸埋在我的胸口。
晚风里的月亮,看的更加的不真实。那遥远的月色啊,像一个人不清晰的叹息,铺了整片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