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下众人遗憾的叹息声中，楚楚亲眼见着那猴子蹿进了酒肆二楼的窗户，正是方才龙似冕露面的地方。没多久，就有人从酒肆二楼下来，将那卖艺人一并带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来，微风拂过枝头，带动着满树绿叶婆娑浅唱。已近午时，两人均腹中空空，遂顺势跟进了酒肆吃饭。
进门的时候，正碰上几个年轻男子同堵在通往二楼雅间的楼道上的小二争执。
一着色群青色深衣的男子满脸不忿，声气颇高：“你们这酒肆今儿是摆什么谱啊？二楼暂不见客，当真是闻所未闻。”
掌柜的见状，忙忙的上来安抚，“沈少爷，沈少爷。怪我家跑堂的伙计不会说话，今儿个二楼实是被贵客包场了，真是不凑巧，太不凑巧了。”
沈公子脸色一沉，道：“我今日本是特意带了两个友人过来，这不是驳我面子吗？不成，我倒是要看看这城里又是哪个爷这么大排场。”
一席话结束，那沈公子就要往楼上冲，掌柜的忙不迭去拦。如此一闹，楼道口的动静自然引来了旁人注意。楚楚和潘芸看见，大堂上几桌着了布衣本做无事吃饭状的男子已经有了警觉，其中一人更是伸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龙似冕此番进店，本没有亮明身份。只是掌柜的送往迎来极有眼色，见着那青年气度不凡就知身份不低。再说这沈公子也是这里一霸，掌柜的也不敢贸然得罪。见了此番情景，掌柜的心急不已。一边和伙计尽力拦劝着，一边道：“别别别，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全指了小店吃饭。沈公子你千万别冲动，若是不嫌弃便等明日再来，吃什么都算我账上。”
闻言，沈公子正要再说什么，身边人上前耳语了几句，他神色微滞，有些不确定的环视了一圈，随即抬了眼看去，视线尽头的二楼楼道口，出现了两个抱剑的男子。
虽是简单的平民衣饰，但那眉宇间的冷凝之气叫人不敢小觑。垂头思忖了一番，那沈公子也没再有硬闯的举动。扬了扬眉朝掌柜的冷哼道：“算你账上？！难道你当我付不起这几个钱吗？”
“是是是，我今这话说的不是。小小一桌酒钱，沈公子自然不放心上。只是今日沈公子是乘兴而来，结果现下败兴而归，我实在过意不去，权当赔礼。”掌柜的见事有转圜，连连朝他作揖。
“哼！”沈公子一摆手，就此踏出了酒肆，周遭穿了布衣的光禄寺侍从也都纷纷回归常态。
“啧啧，若不是这一场，还不知这定王身边竟然藏了这么多护卫。”潘芸凑近楚楚，小声道。
楚楚望了望酒肆外熙熙攘攘的行人，支了腮若有所思道：“只怕看不着的暗处还有呢。”
“唉，说起来，那定王怕是还欠了你一个心愿吧？”潘芸扭头笑眯眯的瞅着她，“现下便去讨吧，就说我们要和他们一道上京就可以了。想想看，这么多人护着，也便不会有前天那种情况了。”
潘芸说的是前天路经一个叫做曹村的地方遭遇盗贼的事情，两人虽然都粗略会些功夫，但是那种三脚猫的架势，只能唬唬那些业余的庄稼汉，若真碰上占山为王的草寇，还真是不够瞧的。而那日在清凉寺，楚楚那声不由自主的惊叫让龙似冕误会为见义勇为，便忖度着要给她些赏赐。
楚楚本来以为他说的赏赐就是些金银珠宝的身外物，遂欢欢喜喜的应下了。谁知道，那定王殿下负着手走了两圈回头告诉她，因为她这行为太过高尚，他不好意思拿那些铜臭之物去糊弄她，给她留了个手牌。
无论何时，只要她拿了那个手牌出现在他面前，他便会帮她实现一个愿望。
楚楚自然不敢受，只差没跪下来哭着求着让他忘了这茬。但是定王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硬将那愿望硬塞给了自己。
“你不觉得，他给我的这个谢礼太重了点吗？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即使不是我叫，他也不会被伤到分毫。”想到这里，楚楚皱了眉总结成词：“我总觉得有阴谋。”
潘芸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便帮着分析，“阴谋？！难不成他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下次有机会有借口再见你，就想了这个招。”
“……”楚楚睨了她一眼，不齿的撇了撇嘴，“你戏本子看多了。”
“那是为什么呢？”潘芸双手托腮，望天道：“定王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身份，这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了，他因为知道我是漕帮的人，是以想寻机收买我。”楚楚一拍桌子，为自己的想法喝彩。
“有我在这里，他收买你干嘛？”潘芸对她的想法不以为意。
“不一定。”楚楚微微眯了眼，如果……
摇了摇头，她将杯中的酒喝了。没有如果，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切。可是如果不知道，定王又为何要这么做？
就在楚楚绞尽脑汁不得要领时，忽闻二楼传来打斗的异动。走道上大堂里，原本做悠闲吃饭状的几个布衣男子神色一凛，反应迅速的起身，行色匆匆的同往二楼一个房间冲去。
这个巨变闹的在座几桌客人人心惶惶，没多久，二楼上匆匆走下个黑衫的男子。掌柜的见状，陪着小心上前，男子附耳说了几句话，交给他一个红木匣子便自转身走了。
男子转身上楼之际，依稀可以见着衣摆上未干涸的血色。
楚楚暗暗咬了唇，握住了潘芸的手。
待人走后，掌柜的和店小二开始一桌桌的劝退客人，除了菜金全免外，每一桌都额外附送纹银五两。有吃又有拿，客人大多乖顺的走了，楚楚和潘芸也相携了出去。
待客人都出了门，几个店小二便关张了。
楚楚心下觉得不安，不顾潘芸劝阻，独自绕到了酒肆后头。酒肆隔邻是幢当铺，高高的山墙遮挡了阳光，显得满目阴森。
地上有些馊水，角落有肥硕的老鼠窜来窜去。这一切，都莫名眼熟。楚楚捏了捏拳，一步步踏了进去。随后，毫无预警的，与抬了卖艺人尸体出来的光禄寺侍从撞了正着。
领头的男人一脸阴沉的盯着她，楚楚怯怯后退，喃喃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她尾音发颤，但那侍从明显不信，一步步朝她走来：“……”
还没等他开口，楚楚已然抱着头尖叫起来，“我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啊！”
她不要被杀人灭口。
身后，有人轻咳示意：“你想葬哪里？”
楚楚转头，瞧见那抹阴影里，青年眼里的星光。
——是司徒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