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坤正带人在沭河上巡逻,有眼尖的兵士看到了东方远远有支军队杀来,心中震惊,大叫道:“宗主,快看,快看,东方!东方!”
文坤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回头一望,看着远处卷起的烟尘,心中一阵悲愤,心想:“莫非文氏已破,天亡我也!燕贼,孤与尔等誓不两立!今日死且不退!”
不过很快文坤就放下心来,那支人马越来越近,旌旗招张,大多是是明黄旗子,旗上隐约有一个“韩”字。
等到约一箭的距离的时候看清了,当先的一人一马,手持的是文氏的赤地黑龙战旗,文坤一看心中激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使劲揉了揉眼睛,狠狠眯了好几下,真的看清了,那个骑手是自己的儿子文锋!心想不愧是文氏的后人,是个好儿郎。
“父帅,这是韩氏的韩霆将军,韩氏以大义为重,派军救援咱们文氏。”文锋道。
“韩将军,多谢了。”文坤对着韩霆拱手道。
“哎,文宗主不需多礼,韩、文有姻亲之固;夷、夏有敌我之别。值此家国大义之时,韩氏怎么能袖手旁观呢?”韩霆赶紧回礼道。
“好,好,好,韩氏的恩情,某记下了。这次你我两军合兵,燕贼大势已去,哈哈哈哈哈哈。”文坤大笑道。
“是啊,父帅,这次可以放心了,有惊无险,咱们度过了这个难关了。”文锋道。
“嗯,这下再也不用窝着不能出手了,锋儿随我上船,我们主动出击,狠狠揍燕贼一次。不过还要麻烦韩霆将军领军在岸上来往奔驰,巧布疑兵,做出万军之势迷惑燕贼。”文坤道。
“小子领命。”文锋道。
“谨遵文宗主命!”韩霆道。
“上船,出战!”
“嗷~嗷~嗷~……”文氏全军振奋大呼。
压抑在文氏兵心中许久的仇恨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家国情怀,男人热血,袍泽之义,都让这仇恨的火越烧越旺。
全军嗷嗷叫着回到各自的战位上,愤怒暴躁仇恨嗜杀地看着西岸的燕军,“亢~亢~亢”黄龙船发出暴躁的怒吼,在水上飞速疾驰,很快就杀向西岸。
很多燕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文氏会主动进攻,怎么攻守之势一下就变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不过很快黄龙船的拍竿撞竿就会告诉他们,等他们落到水里求救的时候就会清醒了。
河上的燕军战船全部被击沉。
“大势已去,撤军吧。”慕容垂无奈道。
“大王,文氏汉奴根本无力调动多少军队,这一定是他们的疑兵之计,我军已连破他两道防线,现在文氏已经是强弩之末,挥手可灭。我军就该趁此时再攻几次,狠狠灭了他们。”一个帐下偏将道。
“不攻了。不管是不是汉奴的疑兵之计都该撤了。文氏的河上水战确实非我大燕铁骑可比,如今不管援军有多少,文氏军心都会大大增强,我军就更不是对手了,拖下去也是白白让我大燕勇士送死,何必呢。”慕容垂道。
“大王,三思啊。”
“此战我军拖延日久,四万大军只剩二万余人了,还折了数员大将,事到如今可谓惨败,军心士气早就消耗殆尽了,不可再用。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我,而利于敌,不可再战,撤吧。文氏就是孤的鸡肋啊,撤军吧。哈~”慕容垂仰天长叹,一声苦笑。
“嗨。”偏将道。
等到副将们都走了,慕容垂自言自语:“我这一纸惨败的奏章上去,某些人又要失态了,只是可惜了我大燕的数万好儿郎了,慕舆老贼,你给孤等着!”
看到燕军开始拔营撤军,文锋道:“父亲,燕军正准备撤军,此时正是士气跌落,防范松懈的时候。不如我们趁此时~”
还没等文锋说完,文坤一挥手打断文锋的话,道:“锋儿,你看这燕军拔营丝毫不见混乱,军容严整,旌旗猎猎,这不是可以轻易追击的残军,这是铁军啊。慕容垂是燕国猛虎,不会没有后招。此战我们是得了韩氏相助才能转危为安,不可过分骄纵。只需派出斥候跟踪打探就够了,让他体体面面的撤兵吧,这才是国士之风。”
“孩儿愚钝,谢父亲教诲,孩儿受教了。”文锋拱手道。
文氏一战燕军损失一万八千余兵马,大将一名,其余副将校尉数十名。
太傅慕舆方接到惨败的奏报文书,当朝怒骂咆哮,完全不顾朝堂庄严,宰相风范,大骂慕容垂无能,言辞激烈,还夹杂了一些土语脏话,让朝中大臣大跌眼镜。
大臣们心中敢怒不敢言,心中一肚子的火都憋着呢。回想起慕容恪在朝之时,大燕是何等的蒸蒸日上,如今被慕舆根搅得乌烟瘴气,哪还有一点强国气象。
自己的儿子轻敌冒进,战败损失了上万人不提,现在光骂慕容垂干嘛。
不过慑于慕舆根余威仍在,势力不减,很多人都不敢面折廷争,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慕容恪被软禁起来后,天天在王府里读书诵经,练武自娱,看着一点也没有要夺权的意思,慕舆根也就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专注朝廷党争,安插党羽,培植亲信。
但是其实每到晚上,慕容恪的书房密室里,几十拨密探死士来来往往的,将全国大事,朝廷秘闻全部上报慕容恪。
所以这慕容恪其实在家里就可以知道国家大事,才能胸有成竹地与慕舆根斗,由着慕舆根胡闹。
其实实在点说,这次慕舆根派人出兵琅琊,其实也算不上胡闹。原本河淮之间的坞堡众多,不从大燕王命,俨然国中之国,这对燕国的统治十分不利。
慕容儁在位时就与慕容恪商议过,打算出兵荡平河淮的。可是两人因为主帅问题始终僵持不下,慕容恪当然支持慕容垂,可是慕容俊坚决反对,想让傅颜领兵。
后来北境的拓拔部落多次南下侵犯,北方需要增兵讨伐,又怕引起南方晋国的过度反应,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故而一开始听到慕舆根要讨伐文氏的时候,慕容恪还点头赞许了几句,说慕舆根能走这一步还是少有的好棋。
只是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文氏,就发兵五万攻打,这么大张旗鼓,割鸡用牛刀,不值当的。
当探子将慕容霸战死的消息传到太原王府,慕容恪当时就瞪着眼睛看着那个探子,探子被盯得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心中对这个文氏坞的战力大为惊讶,慕容霸的勇猛他是知道的,当年在北境战场上一马当先,把面前的叛军砍得破碎,滋得一身鲜血,和黄泉的恶鬼一样。当时自己还想,就是他到了大限,厉鬼也不敢来勾魂。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死了呢。
可是当后来慕容恪收到慕容垂送来的密信,说全军大败,损兵折将。这就让慕容恪心里十分震惊了,心中想道:这个文氏不简单呐!
又接到密报慕舆根竟然还不知死活,正计划着再次大举征伐文氏。这文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坞堡,孤立在琅琊,地理位置又不十分重要。都吃了一次亏了,还要出兵,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这下可就不能再由着慕舆根胡来了。看来自己还是不能放手,得赶快把大燕拉回正确的轨道上。
“阳太保那里怎么样了?”慕容恪问。
“他已经同意了。不过太保府里只有三百府兵,而且战力很低。”
“得看谁用。你过来”慕容恪把那人叫过来,贴耳吩咐。
“末将领命!”
文氏此时能够转危为安,可以说文锋是最大的功臣,要不是文锋借来韩氏的三千铁骑,文氏可能早就完了。
上阵杀敌,巧出计策,颇有宗主的风范,这让文坤很欣慰。文氏其他的将军文士们对这位未来宗主这下可是十分钦佩,文锋已经在他们心中印下了未来宗主的烙印,这就是他们以后死忠的人了。
斥候来报燕贼确实撤走了,已经回了蠡台大营休整。
文坤命令文明安排百姓转移回文氏坞,让祖平等人统计核查这次损失的人员物资。
韩氏的人马没有马上回去,文坤请他们留下在帮助协防几天。燕军确实撤走了,根本不用协防,其实就是好好感谢一下韩氏的兵丁,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鱼肉不断。
最后是韩霆实在不好意思了,天天上宾待遇,再加上韩氏也需要防御,这次算是倾巢出动丝毫没有保留,所以得赶快回去。
临走的时候文坤摆出八十辆大车,装粮四千担,用以酬谢韩氏相救之情。文坤对着韩霆道:“文氏地薄,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这些粮食,权当谢礼,请韩将军替我向韩氏诸公道谢。小小谢礼,还望韩氏不要推辞。”
韩霆那些人当时就惊呆了,这些粮食要还算“小小谢礼”,那还有啥能算得上谢礼。
韩氏商通南北,粮食自然也是一个进项,可是就是对他韩霆来说,这辈子运过的粮食加一起也没有四千担这么多啊。
这个粮食的价值在这乱世之中,可不能用钱来衡量了,这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就是命啊。金银财帛算什么,粮食才是王道。
这个谢礼可是太贵重了,韩霆根本不敢收,说话都磕巴了:“这~这~这谢礼太过贵重,我~我~我,不~不能收。”
“哎,你我两家乃是姻亲之族,何必如此见外,这次韩氏救了文氏,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韩霆当然推辞不掉,收下了粮食。一路上,韩霆就像是做梦一样,也不骑马了,非得拉着粮车走,就是停下来宿营也得抱着粮食睡觉,深怕会被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