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琪见夏离停下来等自己,赶紧把脑海中的那些杂乱念头甩去。姑且不提绝言现在身份尚未明了,单以夏离的性子来说,那么寡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对一个男子动情呢,即便是府中有许多“抢”过来的男妾,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更何况是夏离抛开三王府同他一道离开?果然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吧,才这么杞人忧天。
即便是自己也不由觉得那些想法有些好笑了,澳琪紧追几步,月色这么美好,却在为这些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暗自惊慌,还真是无药可救。澳琪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月亮。
玉盘似的明月仿佛是与屋顶连生在一起的,屋顶边缘的兽爪紧紧勾着玉盘的边角,恍若有情人,只是……澳琪眼神微微一变,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冷冷的看向靠夏离最近的屋顶边缘。
那里站着的,分明是刚才半途溜走的黑衣人。
澳琪恨不得立即飞奔到夏离身旁,将他藏在身后再将黑衣人一掌拍飞才算安心,但在看到黑衣人的动作时却是待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人虽然剑笔直的指着夏离,眼神却直勾勾的看向自己。难道是来寻自己的不成?澳琪暗自揣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不应该。在三王府已经好几年了,自己只是尽职完成份内之事,并未与私人结怨,况且联系刚才黑衣人的反应,竟是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
只怕是旧时相识了。
对方仍旧虎视眈眈的盯着夏离,澳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依稀看到他嘴角流露出平日中的和煦笑容。下一秒,澳琪毅然转身,重又向着画舫走去,不再看向夏离。不多时澳琪回头,正好看到夏离和绝言离开的背影,而屋顶上的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湖心的画舫周以雕栏,两旁悬着羊角美人灯,以流苏缀之,若干小舟连之以绳,有若一舫,而黑衣人此时正在中央的主舫中等着澳琪。
澳琪进舫时,他早已脱下夜行衣,换上了一身雪白的锦织缎袍,襟口绣着繁复的墨色暗纹,隐隐呈八卦分合之状,头发散开,与白衣相称,恍若绽开的彼岸花。眼睛细长,有剑刃的光泽流转,虽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心中泛寒。明明是个俊美异常的清爽少年,却让人只想退避三舍,恨不得同他保持三丈远的距离才好。
舞姬身着红色轻纱扭动着,腰肢轻摆,在屋子内荡起一朵红云,而其他的女婢端着食盘列在两侧,恭敬的朝向少年。少年斜卧在紫金檀木大椅上,左手杵着头却并不看向舞姬,见绝言进来轻挥右手,女婢随之鱼贯而出。
独剩红衣舞姬似是没有看到少年的动作,扭动着水蛇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他走去,见少年仍旧笑着没有其他表示,终归放下心来。
“公子,让婢子服侍您吧。”舞姬说着端起一杯酒,柔媚的笑着靠近少年,却失手将酒尽数倾在了胸前。她衣服本就单薄只是一层纱而已,被酒一浇更显得薄透,半抹****呼之欲出,但她却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脸上流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故意挺挺胸脯,眼神魅惑的看着少年。
“你的名字?”
“婢子媚娘,尚不知您是哪家公子?”舞姬只当自己快要得偿所愿,也不疑有他,卖弄风情的甩甩头发,没有看到旁观的绝言已经在用看尸体的眼神看她。
“媚娘啊,真是个好名字。”媚娘听他夸赞,直暗道今天押对宝了。
其实媚娘并不缺乏入幕之宾,只不过她自诩貌美又心性极高,一直梦想进入富贵人家过纸醉金迷的生活。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妻绝无可能,不过倘若做妾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凭靠自己的姿色和风月场中打拼出来的本事,迷住一个男人根本不在话下。
故而,刚见到少年媚娘就暗自打量,心中只道机会来了。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碰到的不是良人,而是不折不扣的死神。
“来人”媚娘这才发觉少年眼中暗藏的刀光剑影,一时吓呆,脸上混合了柔媚和惊慌,这才让少年真正的流露出惊艳。少年站起,俯身捏了媚娘的下巴,欣赏的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扭曲却又极力忍耐的脸,吩咐道“绑了扔河里去。乖,我知道你喜欢被淋湿,这样你就得愿以偿了。至于我的名字,如果下一世还能碰到我,再告诉你不迟,你说呢。”
少年后面那些话,却是笑着同媚娘说的。媚娘看着少年恶魔般的笑脸,已经彻底吓瘫了,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任由来人将自己绑了,才反应过来似的,求救的看向澳琪。
澳琪自进屋寻了个位子坐下到现在,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言语。少年仿佛现在才想起他,满脸歉意的说道“真是难堪,平白被这个贱婢污了眼,好在马上就可以让她消失了,澳琪一定要原谅我才是。”
倘若少年不是笑着说完这些话,一定很有可信度。澳琪强压下心中的诧异,心中却有声音不停回响,他果然认识自己……
到底是谁?澳琪确定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可他用那么熟悉自然的语气叫出自己的名字,到底是谁呢,即便是故人,自己也没理由没见过啊。
“救救我。”听到媚娘几乎陷入绝望的声音,澳琪将心中的疑虑暂时放置一旁,拦下了正要拖她出去的小厮,没有看到少年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公子可否看在在下的薄面上,饶了这个女婢。”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澳琪的言语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坚定。就看到了少年更加灿烂的笑容,“澳琪果然很心软呢,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她说的果真一点儿没错。”
她?澳琪只觉得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少年身上言语间都在透露着什么信息,可偏偏自己看不破。
“其实饶了她到也没什么,可是澳琪现在都没想起我的身份,难道是离开太久已经完全忘了家吗?”
“你是族里的人。”澳琪这才反应过来,起初只当他是普通的旧时相识,没想到是这么棘手的身份,可心里却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了。
少年一怔,笑得更加莞尔,“本来想看下传说中的秘者离开族后在做什么,没想到却只看到一条没用的看门狗,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秘者,又是什么……澳琪困惑的思索,面上仍旧淡淡的样子,并不反驳。
少年觉得发出去的力都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原本想挑衅的心情瞬时觉得索然无味了,脸上的笑容却诡异的越发灿烂。也不再同他言语,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澳琪。
少年虽然走的极为缓慢,澳琪却觉得分外沉重,仿佛面前的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大山,心下不由骇然,只是还勉力维持着,脑中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了。少年看他这个样子,眼中寒意更甚,就像看着不成器的兄长一般。
“放心,不会让你离开他的。”澳琪最后只听到少年附在耳边说了这么一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澳琪倒下的瞬间,衣服瞬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竟是不知何时就受了伤,但伤口直到现在才完全绽开。少年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却并不避开,任由鲜血喷到自己身上。
“少主,接下来该怎么办。”媚娘早已陷入昏迷,拉着她的侍从起身恭敬的拜向少年,一扫刚才凶悍蛮横的样子,周身肃杀之气尽显,哪里像是一个画舫护卫。
少年伸出舌尖,却是舔掉了唇边粘上的血迹,一脸享受的表情。而后才不急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