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正是一个不错的天气。平民区的摊贩一条街渐次喧闹起来。各种不同叫卖声,讨价还价争吵声,来往车辆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篇热闹的乐章。
林少谷懒散地走在路上,欣赏着这热闹的境况。自白小茸来到诊所后,他总是很习惯的在大清早先出去做个晨练,散个步,晃上一圈再回来,然后便可以看到白小茸已经将诊所打扫得干干净净,站在门口温柔地微笑着迎接他的到来。想到这里,他不觉露出个微笑来。一个人住得久了,心底总有些莫名的孤独,那种家中有人等着的感觉,似乎很不错。
此时,他远远就看到了诊所所在的大楼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这些人或站或坐,有的靠着墙在打盹,有的蹲在地上抽烟。这些人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们一个个眉开眼笑,脸上充满了期待,全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林少谷忍不住又笑了。白小茸来后的又一个好处就是最近诊所的生意好得出奇,而且林少谷还一点都不忙。
一个长得黑黝黝的,神情甚为剽悍的汉子来回地踱着步子,却始终保持离大门最近的位置。林少谷一眼就认出他正是黑豹。黑豹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停地看表,嘴里喃喃道:“怎么还没到时间?”
身边的小弟由衷地叹了口气,接着黑豹的话茬道:“豹哥,你耐心点吧,还有三分钟呢!”
平时不太声响,让人感觉有点阴沉的洪彦赫然也在其列。不过此时的他一点也不阴沉,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他边拿出面镜子来东照西照地整理发型,边对着旁边的小弟说道:“喂,你说今天我生什么病好?头痛还是腰酸?”
黑豹正好听到了这一句,随即说道:“我看你不用装,你的腰一直都是酸的,亏得很呢,要好好补补。”
洪彦翻了翻白眼:“**的才腰酸肾亏呢。老子可是一夜七次郎。”
黑豹咧开嘴,露出他那副雪白得有点吓人的牙齿哈哈一笑道:“一夜七自然会亏。哎,早知将来七夜一,何必当初一夜七。”
黑豹身边的一群小弟立刻哄地一声全部大笑起来。
洪彦嘴里“噗”地吐了口浊气,眉眼跳了两跳,似是忍着怒气。黑豹见状将拳头朝他舞动了一下,嘿然道:“我们好久没有打架了,要不咱再练练?”
洪彦却丝毫没有上前与他打一架的意思,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阵,方才道:“黑豹哥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是个处,这本事才叫兄弟们佩服呢。”
话音刚落,洪彦身边的一众小弟也立刻都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黑豹黑脸忍不住一红,好在他够黑,即使脸红也看不太出。他一握拳头,似乎想要冲上去。身边的小弟连忙拉住他,低声道:“豹哥,小茸不喜欢看见有人打架的。”
黑豹身子一僵,停住了动作,却又觉得依旧有些没面子,正想再跟洪彦斗上两句嘴,忽听得有人叫道:“还有三十秒!”
所有的人忽然都安静下来,一大堆闹哄哄的家伙居然很快地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伍。黑豹一马当先站在第一个,随后跟着的就是洪彦。黑豹似乎显得有些拘谨,洪彦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一个个均是满脸期待的模样。
吱呀一声,诊所的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俏丽的小护士。只见她双颊微微有些晕红,一身浅粉色的护士装衬得她的肤色分外雪白;头顶扎一块与衣衫一样颜色的小方巾,方巾下一头秀发如瀑布似的垂坠下来,直到双肩,将双耳都遮住了。
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来,双眼朝门外看去,那眼睛宛如一汪秋水,脉脉有情:“哎呀,各位来得好早啊。”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软软的。
门口众人听得她说话,仿佛浑身的骨头也随着那柔软的声音一起软掉了。
黑豹愣是将脸涨得比刚才还要红上三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洪彦,踏上前一步,笑道:“小茸,你看我们这回是不是都很守规矩啊。”
后面众人跟着齐声道:“是啊是啊!我们很老实的。”
小茸轻点螓首,又笑了笑:“你们都是来就诊的吗?”
众人连忙点头,又齐声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是来看病的。”
小茸缓缓转过身去:“那就都请进吧。”
这些人自从知道诊所里有这么一个可人的小护士后,几乎天天都要跑来假就诊之名,和白小茸套近乎。小茸倒是并不显得厌烦嫌恶,对他们一视同仁地温柔相待,这帮子混混居然一个个服服帖帖,只觉得若是能每天看到这个温柔可爱的小护士,即使被戳上两针,喝上几口苦药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林少谷等这群人都进了诊所,这才施施然地走进去。他的出现仿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才是医生吧?”他自我解嘲地喃喃自语道,“这群家伙居然把我当空气?!”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却并不介意,这种又有生意可做,又不用花自己一分力气的事,何乐不为呢?于是他便直接窝在了自己最爱的那张太师椅里,打起瞌睡来。
“小茸,我感冒了!”“我发烧!”“我……我腰酸!”“我想打针!”“我要吃药!”
小茸很忙碌,但是一点都不急躁,一个个地应付着。明知他们十九都是装病,依旧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诊所里正热闹的时候,原本半躺着的林少谷忽然两眼一睁,坐直了身子。
“阿弥陀佛!”门口传来一声佛号,声音不大,但是整个诊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有和尚?”正伸出胳膊要求打针的黑豹奇怪道。
洪彦不阴不阳的声音一边响起:“和尚也会生病,自然也能来诊所,有什么稀奇的?”
黑豹面颊上肌肉微微牵动,低声喝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再打一架?”
洪彦冷冷道:“打就打,又不是没打过。”
小茸一旁柔声道:“豹哥,彦哥,你们不是又要打架吧?”
黑豹讷讷道:“没,没有。”他一听到小茸的声音就觉得莫名其妙的紧张,原本好好的一个人,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起来。
洪彦嘴角连扯了两下,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最忌讳别人叫他彦哥了,感觉听上去就像阉割似的,不过是小茸这么叫,他却也发不出火来。
这边两人还紧张的紧张,尴尬的尴尬,林少谷已经站了起来。他朝门口看了一眼,却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口里笑道:“咦,居然来了位小和尚大师。”这个称呼也亏他想得出来,当真不伦不类。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披赭色僧衣的和尚,约莫十七八岁,背后背着个黄色包袱。只见他一脸肃然,一手竖在胸前作持礼状,一手托着个圆盘。
林少谷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只是昂着个头,笑着道,“小和尚大师,我认得你,你看,上次你送我的手链我还一直带着呢。”说着伸出左手来晃了晃,手腕上果然戴着一条婆罗子串就的手链。
这小和尚正是一个多月前,林少谷与楼月在城中玉龙寺游玩时碰到的那个小和尚,而这条手链便是当时楼月用波板糖换来的。
小和尚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施主好记性,不过小僧不叫小和尚。”
林少谷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小和尚大师,你的法号是什么?”
小和尚脸突然红了一下,道:“我是来捉妖的,法号不说也罢。”
“捉妖?”一旁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黑豹站起身来,走到小和尚身边道:“小和尚,这儿哪里来的妖?你不会用这种方法来讹钱吧?也太可笑了。”
小和尚往后退了一步,肃然道:“小僧不是讹钱的,施主不要误会。”他认真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只是脸上依旧有着少年的稚气,多少显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