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离开爹爹,我不要离开爹爹!”
“秋儿,醒醒,爹在这里,不会离开你。”朱元慎一脸慈和,握住李慕秋的小手,问道:“你又做噩梦了?”
李慕秋扑在朱元慎怀中,凄慌地道:“爹爹,我又梦见那个噩梦了。”
“不打紧,不打紧!只是个噩梦而已,别怕,有爹在,谁也不能把你带走!”朱元慎紧紧地拥着他。
转眼间又是四年过去,如今李慕秋已十岁之龄。
四年间,每一年李慕秋都会梦见那个相同的情景。朱元慎也不知是何原因,但见其身子并无异样,倒也未太过担心。心下认为或许只是巧合。
虽然朱元慎如此宽慰自己,但心中却始终存着隐忧。下次路过青风镇,或许应该让方宾鸿大夫查看一二。他心中暗暗决定。
四年来,父子二人以马车为家,在几个市镇间来回行走,一路上谈笑风生,倒也逍遥快活。浑然不似以前,朱元慎独自行走时的苦闷孤独。
“秋儿,明日我们便到了石头镇。这次收的皮货真不错,尤其那两张云豹皮,应该能值些银两,这回估计可以赚上不少。待交完皮货,我们便转道回家。早些睡吧!”朱元慎缓缓给李慕秋盖上棉被,捏着他的小手沉沉睡去。
一夜无事。
卯时,朱元慎便起身造饭,两人简单吃过后,李慕秋便收拾碗筷。朱元慎则忙着套好马车,装上车辕,父子二人便开始出发。此地离石头镇还有三十里地,再赶一个时辰,便能到了。
马车缓缓而行。
早晨微凉的气息,让二人不由精神一振,晨起的困顿一扫而空。
这一路,山川秀美,一轮红日已悄然自山峦间缓缓升起。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便赶到了石头镇。
石头镇位于长天镇以西一千里,父子二人已连续赶了半月时光,方从长天镇赶到此处。一路周车劳顿,确实疲倦已极。
石头镇远比长天镇大得多,人口有数万之众。此处商贾云集,颇为兴盛,乃朱元慎行商必到之所。他需要在这里将皮货出手。
刘记皮货行。
柜上正立着一人,其人两颊瘦削,眼窝深陷,颌下一缕稀疏的山羊胡,此人正是皮货行的当家掌柜,姓刘名得财。此人一向刻薄吝财,乃是雁过拔毛的角色。凡是经手的货物,都要克扣些货资。
朱元慎与他有些生意来往,倒也知道他的脾性。
他径直将皮货箱搬了上来,恭谨地说道:“刘掌柜,这是此次收来的极品皮货,您估个价。”
刘掌柜眼眉微挑,扫了一眼朱元慎,仍自低头继续写着什么。好一会才走了柜台,撇了撇嘴说道:“这不是朱元慎么?这是哪种风把你吹过来了?五年了,也不来我店里做一单买卖。今天怎么想起我来啦?快点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爹爹,咱们走,云豹皮还是卖给别人吧!”李慕秋脆声说道。
朱元慎亦不愿自讨没趣,便收拾箱子准备离开。
“慢着!你们有云豹皮?让我先看看!来日方长,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还是要做交易的嘛!”刘掌柜立刻拦住了两人去路,堆起满脸笑容。只是那满脸皱折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慕秋嘴角微翘,有些小得意。
朱元慎不为己甚,便止住了脚步。他打开箱子,让在一旁。
刘掌柜上前细细打量一番,箱内约有二十件皮货,皮货成色也还不错,其中果然有两件云豹皮,他露出满意之色。
他又略微翻开下面的皮货。
忽然,他的眼前一片火红。那是一件火红色的皮毛,非常惹眼,他顿时被吸引住了。他把那件皮货拿在手中,仔细鉴别,甚至还闻了闻气味。
他眼睛一缩,暗忖:莫非…莫非…莫非是火狍?唯一不足的是,这件火狍皮中心有个创口。但是其价值依然惊人。
火狍乃是青狍中的变异品种,其数量极为稀有。其皮毛用途非同寻常,若制成衣物,可寒暑不浸,据说甚至还可辟邪祟。说其皮毛是宝物亦毫不为过,向来有价无市。
从商几十年,经他手的火狍皮只有一件。那还是二十年前,因卖货之人不识,他以极低的价格,成功购得一块火狍皮,凭白赚了十万两银子,由此才得以发家。
刘掌柜暗自镇静心神,显得毫不在意一般,将手中火红皮货扔在箱内。
他将其他皮货挑在手中,故作仔细端详,一手捻须道:“这件银獾皮上佳,嗯,这件青狼皮也非常难得,品质不错,啊,这两件云豹皮果然极品,品相上佳。”
“朱老弟,这里的皮货我都要了。不如这般,我吃点亏,云豹皮十两一件,其余皮货一两一件,总共二十件,合计三十八两银子!来,这些银子但请收下!”刘掌柜态度亲热许多。
这些皮货皆是朱元慎收购而来,总共花了十两银钱,照他估计,最多能卖二十两。此番却能卖到三十八两,他不由大喜过望。
而且,他未想过刘掌柜会如此爽快,全不似以前那般吝啬。若是以前,无论多少银钱,他皆打九折结帐,绝对是雁过拔毛的狠角色。
朱元慎便待接下银两。忽然……
“爹爹,孩儿想留一件皮货做冬衣!”
朱元慎伸出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刘掌柜递银子的手僵在空中,脸色顿时异常难看。
朱元慎暗忖道:已快临近冬天,自家孩儿确实没有一件像样的冬衣,应该给他置办一件。何况,此次小赚一笔,两年之内生活基本无忧。
他心情大好,笑盈盈地看着李慕秋道:“既然秋儿喜欢,那便去挑一件吧!”又转向刘掌柜道:“还请刘掌柜见谅!”
刘掌柜额头微微冒出虚汗,勉强一笑道:“不妨,不妨!”心头却仿似在滴血。
他有些无奈,却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眼巴巴望着李慕秋挑挑拣拣。祈祷他千万不能挑中那件火狍皮。
对于刘掌柜的情绪变化,李慕秋皆敏锐地捕捉到。他似乎天生具有敏锐的洞察力。而且每当做完那个噩梦之后,他对外界的感知便明显一丝,只是这种变化依然微弱,且循序渐进,他自己并未察觉。只当是自己慢慢长大,才对外界的感知更加敏锐。这只是必然的结果。无意间,他忽略了自身与他人的不同。
当刘掌柜拿起火狍皮时,他的情绪明显有一丝波动,双眼内的惊喜一闪而逝。评价品质时,其他皮货一一点评,独独没有提及火狍皮。因而他猜测,可能这件皮货才是最贵重之物。尽管,他对此物来历全然不知,却不会妨碍他的判断。因此他才赶在交易完成前,提出取一件皮货做冬衣。
他径直走到箱子旁,翻找一遍。他刻意拿起一件云豹皮,仔细打量,刘掌柜赶紧附合道:“这件皮货不错,这里数他质地最好,稀有难得!”
他看了看刘掌柜,亦不多言。又取了一件青色的皮毛打量,刘掌柜赶紧道:“这件青狼皮也甚为了得,保暖厚实!”
他又故意挑挑拣拣,拿起那件火红色的皮毛,那刘掌柜两眼一缩,赶紧道:“你看,这皮货中心有个创口,品相最差,价格低廉。”
李慕秋已十分确定,这皮货果然非同寻常。主意已定,便说道:“爹爹,我便要这件了。”
刘掌柜脸上惶急,连连道:“这皮毛颜色火红,根本不适合男子做衣物!你换一件吧!”
李慕秋脱口而出道:“可它便宜啊!我便是要挑一件最便宜的皮毛,其他的好皮毛都要换钱。”
刘掌柜看着他一脸认真模样,不由想抽自己嘴巴几下。
朱元慎亦感觉红色皮毛确实不适合男孩,便蹲下身子问道:“秋儿,爹爹给你挑一件好些的,你这件太差,我看那云豹皮便不错。”云豹皮价值十两,他只想给自家孩儿留下最好的。
李慕秋连忙说道:“爹爹,再过不久,便是我的本命年,我还想用它做条红内裤呢!”说完咭咭一笑。
朱元慎见他喜欢,便揉揉他头顶说道:“只要你喜欢,咱们收着便是!”
刘掌柜“砰”一声关了箱子,怒道:“不行,这件红色皮毛,我想给我家夫人做披肩大氅,正好合用,若是你不卖给我,其余的我都不要了!”
这件皮毛不过幼儿身体大小,如何能做一件披肩大氅?这回连朱元慎亦听出他言语中不尽不实。
李慕秋拉了拉朱元慎的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爹爹,这红色皮毛定不一般,咱们不妨换一家试试。”
朱元慎顿时明悟。自家孩儿并非是要留下那件红皮毛,而是察觉有异。其价值可能远非如此。当下便对刘掌柜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不如这样,这件皮毛给你加五两,十两,二十两,一百两……”朱元慎一边往外走,刘掌柜不断往上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