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谦恭贺小姐得回京城!”到家的第二日,明思谦便来拜访了。他自从当上吏部尚书以来便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再住在花府了,倒是常来看看花铭溪。
“怎么才来?”花逐晓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
“朝廷有事,耽搁了。”明思谦并不避讳,直接进了花逐晓的清心小阁,“花府里……是在整顿门风?”明思谦试探地问道。
花逐晓白他一眼。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从府外来,到她的清心小阁,必要经过小池塘,方才花影还来汇报,花海在教训奴才,那日惹怒花逐晓的丫鬟被毒打了。花逐晓听罢还轻笑一声,暗道花海真是只老狐狸。
原来那日花逐晓见了墨非脸色便不对劲,,又怒斥了那丫鬟,丫鬟便自作主张传令好好收拾墨非。墨非以为是花逐晓怀恨在心,只能挨打。花逐晓知晓缘由,自是“隐晦”地与花海提起。眼见墨非又是花逐晓的贴身侍卫了,原本便看好他的花海自然是要帮他出口气的。
花逐晓略皱眉,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府里的奴才是应该好好调教一番了。”但并没有再多提,转而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替我去清野王府看看,我今日要去见过义父。”想想又说,“他们刚到京城,有些事怕是难以着手,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明思谦诧异地看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你对清野王也忒的上心!”
花逐晓一愣,回过神来不由横他一眼。
她喜欢苏务观,便对他好,这有什么奇怪的?何况他就要是她的夫君了,她为他做些事,难道就不正常么?花逐晓反倒觉得奇怪,她这样对一个人好,便是异事么?
想着便不再理会明思谦的促狭,“我这些日子要置办嫁妆,清野王那儿你就多走动走动,他将来也是你的表妹夫……”花逐晓也不再多说,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这时,墨非进房来报:“小姐,马车已准备妥当。”
明思谦见到他,诧异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花逐晓,拍了拍墨非的胸,笑道:“你小子真走运。”看到花逐晓白了他一眼,他才笑着退了出去。
花逐晓狐疑地看着明思谦离去的背影,对墨非说道:“派人去查查表少爷这几日见过些什么人,做过些什么事。”
墨非应了。花逐晓却没走,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半晌,嗤笑道:“你是挺走运的。”这才起身出门。墨非跟在后面,不知道花逐晓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老实地不去猜,只是匆匆地将花逐晓的命令吩咐下去,然后跟着花逐晓往神殿去。他知道他曾经犯了错,能够再次回到花逐晓身边的确是他走运,所以他愈发的老实本分了。花府的下人看到他重新回到了花逐晓身边听差,皆是一幅艳羡的神色。
神殿是皇朝供奉天神的地方,历代大祭司都居住在里面。嘉源皇朝开国之时,便将神殿设在京都主城东方的郊外,意喻神殿对于皇朝来说,如同太阳一般,皇朝受到天神庇佑,能够繁荣昌盛,永世不衰。
大祭司星辰自花逐晓被流放之时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京城,花逐晓还暗自奇怪,觉得这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身为大祭司,到处巡游是平常事,凡人看到他还不能有诧异的表情,只能当他是个普通人,不然惊动了神使,可是要受罚的。花逐晓从小便跟在大祭司身边,所以对他的生活习性十分熟悉,所以才有传言说她十有八九就是大祭司的传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小到大,神殿里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小神使”,俨然神殿的第二个主子。可是,就是她,也不懂大祭司,也就是她的义父都在想些什么。
作为花逐晓的第一侍女,和容自然是跟在花逐晓身边的,即便她现在正“奉命”学习礼仪。如果说她之前还并不懂得花逐晓提升她为第一侍女的意义,那么,踏入神殿的第一个瞬间,和容便意识到了。
如果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花逐晓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她,和丫头,是没有那个资格成为花逐晓的第一侍女的。
和容第一次在花逐晓身边露出一丝的无措,但想到花逐晓并没有撤销她的名位,还吩咐她去好好地学习礼仪,和容又觉得,自家小姐还是对她抱有希望的。于是,她咬咬牙,一边仔细回忆着这几天恶补的礼仪,一步也不敢错地跟在花逐晓身后右侧。而花逐晓身后左侧,墨非神色如常,礼仪上也无可挑剔处,一看便是跟在花逐晓身边许久的人。于是,和容成了今日不知第几个觉得墨非走运的人。
花逐晓眼下没空注意和容在想些什么,只是对两人的礼仪还算满意。墨非自不用说,跟在花逐晓身边的时日只比司月要短,只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走路还有些微的不正常。和容勉强还算合格,倒是让花逐晓倍感欣慰。
神殿的规模与豪华丝毫不逊于皇宫,到了星辰这一代,神殿的神侍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大的规模。花逐晓时常出入神殿,自是知道,神殿里的神侍都不是凡夫俗子,更不可能是随便拉来充数的。原本花逐晓还不以为意,但是不知怎么的,这次回来,花逐晓看着神殿里层层守卫的神侍,竟觉得暗暗惊心。
走到主殿门前,守在门口的两名神侍向她行礼道:“小神使,大人已经在里面了。”
花逐晓点点头,独身走了进去,和容和墨非则退守一边。
厚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花逐晓第一次在神殿感觉到了压迫感。
神殿里不同往日的明亮,反而显得异常昏暗。花逐晓生有龙目,但神智未开,在这种条件下也只能勉强视物。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自身感觉到的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神殿的尽头处应该有一尊神像,那是昭阴国的开国皇帝用黄金打造的祭司神像,虽然昭阴国经历了几次改朝换代,但供奉神像这一传统还是流传了下来。
可是此时,花逐晓清清楚楚地看到,神像不见了!不仅如此,原本立着神像的地方多了几道台阶,台阶上是一把金椅,上面,赫然坐着大祭司星辰!
花逐晓这一看,冷汗都被吓了出来。但她不敢露出丝毫惊慌的神情,只能故作平静地向大祭司行师徒大礼,“徒儿花涧,参拜大祭司,愿我神庇佑!”在空旷的主殿里,她因为紧张而刻意增大的声音带起一片回音,又让花逐晓的心慢跳了几拍。
大祭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若不是他坐在那把金椅上时对她的莫名压迫,她一定以为这是幻象。花逐晓抬起头看着他。
星辰还是她最初看到那个样子。永远披散的白发,祭司长袍。他长得十分俊美,甚至是妖冶,最惹人注目的,则是他眉角的一颗朱砂痣,从远处看便分外妖娆,凑近来看,便要因这美感而窒息。不同于司月与花影,星辰是带着神仙般飘渺的气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而自花逐晓记事以来,他便一直是青年的样子,直至今日,从未变过。因此,纵然花逐晓喜爱美人,时常因这张脸而失神,但也牢记“反常即为妖”这句话,不敢有所觊觎。
此时,花逐晓抬头看着他,他亦看着花逐晓,表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逐晓行跪拜礼的脚都麻了,他才用一声轻笑打破主殿里的宁静。
他这一笑,眉角的朱砂痣也跟着一动,美丽不可方物。可是花逐晓动也不敢动。
星辰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思考了很久,然后才语气随意地说:“起来吧。”
花逐晓答道:“是。”这才起身。还必须稳稳地站起来,否则就是失仪,是对神灵不敬。花逐晓头一次觉得,原本她似乎天生便十分适应的礼仪,什么时候也变了味儿。
星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花涧。他将她逐出京城的时候,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现下她回来了,带着婚约。他靠在金椅上,懒散地向花逐晓招招手,“过来。”
花逐晓小心地拾起裙角,踏上台阶,走到他跟前,像以往一样跪坐在他脚边。可是,她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害怕与他亲近!
似乎感觉到花逐晓的异常,星辰伸手摸摸花逐晓的头,好一会儿,似乎是爱不释手,然后又摸向她的脸。花逐晓一动也不动地跪坐着,星辰摸她的头时她的脸就靠在他的腿上,这下他摸向她的脸,她的头便被迫抬起了。
花逐晓也摸不准星辰到底想干什么。他的手碰上她的脸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她只能强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辰才放过她,说道:“回来就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