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见过含烟之后,于深夜去了一趟欧阳清被封的旧宅。这宅子不算太大,地角也不是很繁华,但胜在僻静。
罪臣的旧宅在圣唐时代大多被人们视为不吉之宅,通常是卖不上价钱的,所以官府封了之后,一般也不拍卖,而是等个五到十年,散散霉气之后,被皇家赏赐给新晋的文武百官。
如今离封宅之时已过去将近三年,宅子中久无人烟,杂草丛生,门窗都落了厚厚的灰尘,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十分萧索。
王雄瞧着这恩人的旧宅,眼前似乎又显现出欧阳清夫妇恩爱慈和的一幕幕情景,心中涌起一股悲痛:“这么好的人,竟然被那顺元帝生生逼死了!”王雄自从家人尽数被贼人所害,重伤的自己不但被欧阳清夫妇救活收留,还得欧阳清夫妇的尊重,并为将之视为仆从,反而将其奉为府中骑射教习,这让王雄感动得无以为报,心底早就将欧阳一家视为自己的至亲家人。而短短几年间经历了两次家破人亡,使得这个一身武艺的硬汉心中无比愤懑。
王雄那日带着欧阳松欧阳煜兄弟匆匆逃离京都,一路餐风露宿,净拣一些偏僻人少的小道赶路,凡是大一些的城镇都是远远绕路,终于逃到了江南道地界。因着古时候通讯比较落后,这时候欧阳松欧阳煜的通缉令还未发送到江南道,王师傅便乔装打扮,赶紧出去将地契卖了换成随身银两。又带着兄弟俩一路躲躲藏藏,最终逃到了岭南道柳州城外的一处道观安身下来。
这道观名叫慈扬观,当地人知道,无论什么人犯了多大的事,只要是入了慈扬观修道,便可视为脱胎重生,重新做人,官府都不会再做追究。而慈扬观也不负重望,道观中的道人们处处与人为善,几乎从无一点恶行,百姓们都说慈扬观法力无边,有教人弃恶从善的仙人驻守,因此在岭南道香火十分旺盛。
三人前来投奔慈扬观,原也心怀忐忑,唯恐人家不收。但幸好一路拜见下来,那道观的真人们居然个个慈眉善目,很好说话,很快便答应收留三人,这让三人大喜过望,一路担惊受怕的心情也终是放松了下来。这时已经是离家逃亡接近半年了。
安顿好后,师徒三人在道观中抢着打扫、挑水、种菜,深得道观中人的好感,并为三人另取了道名:王雄改为莫雄,欧阳松改为莫松,欧阳煜改为莫煜。
如此平安过了半年,师徒三人被观主光宇真人悄悄请了去密谈,这才得知慈扬观竟然隶属昭王手下四方阁中的第三堂,这光宇真人已经打听明白三人的身世,因此毫不隐瞒,三人本就是走投无路之人,加上和顺元帝又有深仇大恨,便是毫不犹豫就对天宣誓加入了第三堂,自此死心塌地为昭王做事。
欧阳松出身名门,文武全才,长相阳光帅气,深得第三堂堂主高轩的喜爱,不久之后便被高轩留在身边重点培养,欧阳煜年纪尚小,但机敏灵活,模样俊俏,被第三堂送往内部教堂学习情报之道。王雄一身武艺,在高轩身边做了一名护卫。
三人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便托堂主打探父母和妹妹的消息,得知父母双双自尽身亡,悲痛不已。好在年幼的小妹尚存活于世,欧阳松欧阳煜兄弟便心中郁郁,日益思念自己的小妹。
堂主因着欧阳松欧阳煜还在被通缉,不同意二人外出,于是便等着风声松了一些,由王雄亲自到京城打探墨云的消息,并与墨云接头联络。
王雄推开欧阳清的书房,见里面值钱的东西已被搬空,只落一个书桌,一个书架,和满屋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书籍。
王雄蹲下身子,将洒满了灰尘的书籍一一拾起,放回到书架上,又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灵牌,上面正是欧阳清夫妇的名字,摆在书桌上,又掏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在灵牌前点了三炷香,默默地退开几步,俯身对着灵牌跪下磕了三个头:“老爷,夫人,三个孩子都健康安全地活着,请老爷夫人放心。王雄的性命是老爷夫人所救,王雄在此立誓,以后定会用这条性命保护三个孩子的周全,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誓罢,大汉热泪盈眶,跪了良久,才下了决心离去。
两个月后,王雄赶回岭南,见到欧阳松欧阳煜兄弟,赶紧将见到含烟的事情细细讲与兄弟俩听,听得兄弟俩万分激动,急躁不安,在屋里踱来踱去,恨不得立马飞到京都将小妹接回到自己身边。
王雄从怀中掏出墨云亲笔书写的三本书,交予兄弟两个,乐呵呵地道:“瞧瞧,这书上印着的可不就是老爷和小姐的名字?老爷可真是有才啊!这几本书据说都传遍京都了呢!”
兄弟俩接过书,一人拿起一本翻阅起来,两人面上的惊色越来越浓,欧阳松率先道:“这,这恐怕不是父亲编出来的。”说罢抬头望向弟弟。
欧阳煜点头附应:“我兄弟二人跟随父亲学习良久,从未听父亲说起过书中之事,何况妹妹年幼,这种算术,即便要验证,也该先教我们兄弟两个才是。”
王雄也是大吃一惊:“莫非,这是墨云小姐自己编出来的?”
欧阳松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小妹倒是自小就聪明过人,不过,也不大可能编的出此等奇书。”
欧阳煜眼睛一亮:“莫非,是有奇人假借妹妹之手?”
“嗯,很有可能。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妹妹仅仅是一个官奴的身份,又是一个尚未成人的女子,假借妹妹之手与他有何好处?”欧阳松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不管了,反正是好事!说不准,那奇人就是与小妹有缘呢,嘿嘿。”
欧阳松也是脸露喜色:“就凭这几本奇书,求得咱们全家的赦免应该是大有希望。”
欧阳煜不屑地撇了撇嘴:“咱们都入了昭王属下了,还在乎是不是被赦免?”
欧阳松抬手给了弟弟额头一个蹦栗:“咱们是不需要,可是小妹需要。这事须得好好筹划一番。”
欧阳煜嘿嘿道:“但凭大哥做主,我只要小妹平安回来就行。”
“那是当然。”欧阳松揣起三本书回去研究去了。
……
含烟自从有了两个哥哥的消息,修习内功便分外刻苦起来,不但每隔一日与祁鸿师徒见面时全力以赴的学习,晚上更是将临睡前一个时辰的养气练气延长到了两个时辰。只求给自己将来脱身时再添一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