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又去秋又来,白步云在袅袅书香中迎来了她十三岁生日。
那日,白步云像往常一样,五更天起了身,在露水中对着那堵白墙微微一笑,遂即一甩宽宽的衣袖,来到书房念了半天书。
正午,香云在屋门口轻轻唤了声:“五公子,该用膳了。您是去院子里用还是在房里用?”自从她开始读书后,身边的丫鬟小厮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平日里都退了十步看着她,望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羞涩的求知欲。(其实是她长开了,比原来更帅了。)
她答了声,“院子里吧。”遂放下书,迈着懒懒的步子走到院子里。
今日秋意渐浓,满园金黄的落叶厚厚地铺了一层。午饭隔在石桌上,冒出几丝香气,她望着那堵白墙苦笑。墙还是那堵墙,她依然没有想到对付它的办法。一边慢吞吞地用着膳,一边回想着与这堵白墙的新仇旧恨。
吃完饭,她一握拳,对墙哼了一声,决定转战藏书阁。
小厮丫鬟们按照惯例侯在藏书阁门外,白步云按照惯例挑了几本书,来到她往常看书的地方。
按照惯例,那里应该有个藤椅,藤椅上应该备了几个软垫,藤椅边还应该搁了一杯清茶...
但这一次,白步云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那位置上却已经坐了一个人。
听见她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白步云的第一眼就被他的眼睛给吸引了。
纯黑的眼珠,温润的目光,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兽。一张白皙清秀的脸陪衬着那样的眼睛,显得乖巧无辜。这张脸的主人安静地看着来人,没有说话。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白步云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声音也提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白步云的衣服上,又无言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意思不言而喻。
白步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他不需言语就好像已经说了很多。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袍,却自由一种雍容娴静的气质。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却觉得自己的气场短了他一截。
孔雀被威胁时会做什么?答曰:展屏
白步云此刻就跟一只从未被挑衅过的孔雀一样,竖起毛,她慢悠悠地转着扇子说:
“你难道不知道,本公子看书的时候,这里是不让下人进来的么?”
被威胁的某人,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玩弄之意,微微一笑,说:“噢,是么。”
白步云被他的笑容给刺到了,将扇子抵在手心,声音一沉说:“我从没在府中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他站起身,微微弯了弯腰,说:“在下容谏之,初临贵府,不懂规矩,告退了。”
说罢,就迈着步子离开了,留下白步云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
他究竟是谁,这个疑问在下午就得到了解答。
容谏之站在白王爷身后,一身白衣傲然,对白步云一拱手,从容地说:“见过五公子。”
唇角含着笑意,声音不卑不亢,多一分则嫌谄媚,少一分则嫌冷淡。
白步云有些晕,刚刚爹爹说什么来着——
此人叫容谏之,爹爹要将他收入府中抚养。以后与她享有同样的待遇。
替别人养儿子,这是那个小气贪财的爹爹会做的事么?
府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还要她多多退让,不可任性。这,这是那个对她百般溺爱的爹爹会说的话么?
这个容谏之,到底是谁?!!
白步云脑子里百转千回,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抽蓄,竟然忘记了容谏之还对她说着话。等回过神时,只来得及“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殊不知她这哼的一声,让白王爷垂下了脸。
他看了眼容谏之:进退有度。
再反观自己的孩子:盛气凌人。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两相一对比,白王爷顿时心生悔意,是自己把她宠上了天。
白王爷瞬间脑阻塞,脱口训斥道:“云儿,谏之算你半个兄长,以后你就与他同吃同住,好好地跟他学习待人之道。”
说罢,就拂袖而去,留下笑意依旧的容谏之和目瞪口呆的白步云。
白布云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其实她从没见过可以同她平起平坐的同龄人,只是一时慌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
白步云一脸歉意地转头看向容谏之,但这一回头却吓了一跳,容谏之依旧是满面含笑,但眼神中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温柔恭敬。
这,这,这是什么眼神?!
白步云心里的形容词换了又换,写了又抹,最终找到了正确答案:
这分明是嘲讽的眼神!
白步云刚刚建立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对他吼了句:“笑什么笑。”
容谏之拢了拢衣袖,一袭白衣斜斜立在那里,少年风华的感觉顿时出来了,他只是继续嘴角弯弯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白步云以她阅人无数的敏锐直觉,瞬间接收到了她自打出生以来从未面对过的问题: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白步云脚下搓着泥团,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容谏之,心下有了考量。
好吧,她是比他矮了那么一小截,可是那什么,俗话说的好,矮子是精华!
好吧好吧,即便是女子她的容貌也比他逊了一筹,可是那什么,俗话说得好,红颜祸水!
好吧好吧好吧,她的气质是比他缺了那么一点点淡定,可是那什么,俗话说得好,诶,俗话有说过气质好是件坏事么?
算了算了,还是别自欺欺人了,回自个那堵白墙那儿画圈圈吧。
白步云挫败地转过身欲走,走几步却发现那个容谏之一直跟着她。
她走几步,他就走几步。
怎么着,不给人清净啦?
白步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你跟着我干嘛?”
容谏之一脸无辜地眨把眨巴眼睛,说:“王爷让我跟你同吃同住的。”
这时,白步云和白王爷才同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王爷:白步云是伪少爷,容谏之可是实打实的男儿身呐。
步云:有了容谏之这个拖油瓶,她可怎么实施翻墙大计呐。
王爷在前厅踱来踱去,单手抚额,心里暗自念着:
叫你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叫你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
白步云在容谏之面前踱来踱去,思前想后,心里暗自念着:
叫你不搭理人家,叫你不搭理人家...
容谏之依旧一袭白衣慵懒地站在原地,也不催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白步云念念有词。
快步走回来的白王爷见容谏之与白步云依旧在原地,心中犹犹豫豫地,这话该怎么收回呢?他看了看白步云,又看了看容谏之,他正欲开口,却瞥见四周的丫鬟小厮们都站在目光能及的范围内,一边装作扫落叶,整理衣衫,插头花,一边竖着耳朵斜着眼向此处瞟了又瞟,又想及自己被外人垂涎的庞大家产,最终狠不下心地说:
“步云,你与谏之当情同兄弟,以后住一起要互相照顾。”
白王爷愧疚地看了步云一眼,步云,为了家产,你就牺牲一下吧。
说罢忍痛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