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昼长夜短。
虽然还是凌晨时分,白亮的太阳早已将天地渲染的酷烈无比。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还在朦胧的睡梦中。善教宫里,到处都静悄悄的。然而若是细听,却能听到后院的某处,偶尔会传来隐约的喁喁语声。
躺在后院满院疯长的蔓草上,虽然怀中搂着玉似的人儿,然而熏人的晨风一吹,又被上面大树浓密的叶子缝隙中露出的阳光晃啊晃的,西门失玉不觉有些昏昏欲睡了,连金燕呢哝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金燕等了半晌,却不见回应,回头一看,只见西门失玉神思恍惚,不觉就有些不高兴,捅了捅他道:“喂!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西门失玉喃喃道:“听着呢!不就是和秋儿吵架了吗——”
金燕不高兴道:“人家现在在说春娇嬷嬷的事呢!谁又提秋儿了——难不成你还惦着她呢?”一边又怀疑地盯着他看。
西门失玉打了个哈欠道:“我倒是想呢——不过有心无力啊,有你这个小妖精在,我还有力气去找秋儿吗?”
金燕白了他一眼,自己就低低地笑起来了。
西门失玉又道:“不过春娇嬷嬷又怎么了?她不是在太后的慈宁宫里好好待着呢吗?”
金燕道:“怪就怪在这里——以前善教宫若无什么事时,春娇嬷嬷不过两三日来一趟,处理些日常事务。可最近这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天天过来,害得人家一点闲暇都没有,只好这个时候找你。”
西门失玉道:“你还不知足,这几****可是比以往勤快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了,善教宫这几日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春娇嬷嬷就来得勤了?”
金燕道:“谁知道!”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过最近善教宫里也太热闹了点,不仅春娇嬷嬷,连皇上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这儿跑,弄得我们天天紧张兮兮的。”
西门失玉奇道:“哦?怎么皇上也到善教宫来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金燕笑道:“你那西院偏僻幽静,皇上来的时候你又在教书,当然就不知道了。而且,皇上又不是瞧你来的,何必巴巴地去寻你,难道你很好看不成?”一边又自己笑了。
而后自己也奇怪地自语道:“不过皇上每次来,都要到漱玉斋去坐坐,若说是督促海棠公主读书吧,也不像啊,以前也没有见他如此热心的。不过,他倒是跟那个杨婉兮很有话说似的,常常看到他们两人喝茶谈天的。”
西门失玉此时却是完全醒了,听了金燕的话笑道:“难不成皇上他看上那个小丫头了?”
金燕不屑道:“你又胡说了——这怎么可能,她长得那副模样,皇上怎么可能会看上她?何况这皇宫里面美女如云,别的不说,就说田妃云妃淑妃几个,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的?就算咱们善教宫里没人了,可你瞧这里里外外的宫女,哪个不比她强?难道皇上疯了不成,专喜欢她那样丑的?”
西门失玉敷衍道:“你自然是比她强的,她怎么能跟你比呢!不过老天保佑你可千万不要被皇上看上,否则我就要哭了。”心中却想到:早看出杨婉兮那个丫头不一般,不想才这么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她就有如此手段,竟然连皇帝都勾来了。她如此费尽心力,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呢?难不成她真的要做皇妃?可听她那言行,倒也不像啊!
金燕听了西门失玉的话,倒也欣喜,自矜道:“你想得倒美!不过我虽没有那样的造化,她杨婉兮就更没有了。不过她倒是真有些古怪,常常鼓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嗯!定是这些东西吸引了皇上?”
西门失玉忙问其故,金燕就把杨婉兮这些日子的事情约略讲了一些。
西门失玉听完后,心中不免思忖。自己这一段日子忙着另一件事,就把善教宫这边给忽略了。而且对于杨婉兮这个丫头,虽然她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然而通过一番简单的接触,他一开始也并不以为她有着别的企图。可是现在看她在善教宫的举动,难道是无意之举?抑或是有心为之?是自己小瞧她了?或是她掩饰得太好了?不管怎样,似乎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对,如此近水楼台,何不去再去探一探呢?
慈宁宫里,玉太后看看眼前低眉顺眼的田妃,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个田妃素来知道自己不喜欢她,因此倒也知趣,并不时常到她这宫里来。今天却巴巴地跑来,并且带了亲手做的点心,这又是个什么缘故呢?
一边想着,一边却也点头淡笑道:“难为你了,这大热天的还自己下厨。春娇,收下吧。”
春娇嬷嬷依言将点心收下。并捧上了两盅温茶来。
田妃见太后收下了糕点,心中就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太后您能够赏脸,臣妾感激不尽呢,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玉太后一边吹着水面上的茶叶一边道:“话虽如此说,毕竟你身份尊贵,这些个粗活,由那些奴才做就是了。况且你既是皇上的妃子,服侍皇上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若能恪守妇德,使皇上在这**顺心顺意,不至于因为琐事而劳神,这就罢了。别的倒不用妄费心思。”
田妃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平常倒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皇上呢!”
太后喝了两口茶,这才道:“哀家自是知道,你们少年夫妻,若说感情倒是没话说。不过——你也不要怪哀家多嘴,皇上日理万机,本就辛苦得很。你们年轻人又不很知道爱惜身体,未免有时过了火,若是伤了龙体可就不好了。所以素日倒要注意起居有度才是。”
田妃听得太后这话中有话,不禁脸上就略有惭色,一边答道:“是!臣妾记住了。”一边又似忍不住道:“其实臣妾这里太后倒不用担心,反而是皇上他——”欲言又止。
玉太后心道:果然——。却也问道:“皇上怎样了?你且说来听听。”
田妃似是为难道:“太后您久居深宫,可能并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淑妃姐姐的女儿海棠公主换了个教习——”。
玉太后道:“春娇是我宫里的人,这件事我怎会不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田妃心中暗道:“这死老太婆,怎么跟我说话从来都这样阴阳怪气的!”,却也忙道:“是臣妾糊涂了,太后知道就好。臣妾就是要说的就是这个教习杨婉兮,到善教宫一月余,非但不正正经经的教海棠读书,反而时常放任她玩耍,而且还总是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多是离经叛道之举。臣妾听说连皇上都被她这些小玩意儿吸引了,常常跑到善教宫去,太后想,这可不是邪门歪道吗?”
说到这儿,她不禁看了一眼太后,只见她面如古井,波澜不惊,又接着道:“况且,臣妾还听说,在善教宫中还拄着一位男教习,据说这个男教习长相很是出众,又天生的风流倜傥的性子。不过这善教宫由春娇嬷嬷管着,这些的小宫女倒是不敢做什么。只是那个杨婉兮却并非善教宫的人,举动自然未免就有些出格,据说两人颇有些不清不白的。以至于宫中都议论纷纷。太后您想,本来嘛,这宫里住了一个外姓男子,就不合规矩。万一他再惹出什么事儿来,岂不让外面的人笑话吗?……”
“行了!别再说了!”玉太后轻斥道。
“你所说的,哀家倒是略有耳闻。不过,身为这宫中之主,听到了这些谣言,本该制止辟谣才是,怎地又轻信甚至跟着胡说呢?皇上让那男教习住在宫里,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必妄加议论了。至于那个杨婉兮,哀家自有计较。你若无事,便跪安吧!”
田妃一怔,看玉太后已如老僧入定,不再理睬自己了。便在心中又念了无数遍的“死老太婆”。最后也只好离去了。
走出慈宁宫,田妃不由得恨恨地想:若不是皇上这一段时间都不上自己那里去了,自己何必巴巴地跑到这个老太婆宫里,受这种气。更可气的是那个淑妃,因皇上这些日子都留宿在她宫中,竟然对眼前的威胁视而不见。自己本想,若是她能出头,老太婆那里倒是更好说话。不想她竟对此不以为意。唉!眼前之计,只有先静观其变了。
田妃走后,春娇嬷嬷看看太后脸色不佳,便忙跪下道:“太后,奴婢——”。
玉太后抬手阻止她道:“你的为人和能力,哀家还不清楚吗!只是田妃这小蹄子太可厌,平白地嚼这许多舌头。定是这一段时间,皇上不上她宫里去了,她就出来搬弄这些是非。不过皇上也是的,干吗让那个男教习住在宫里——对了,那个男教习,他叫什么来着?”
春娇站起身来答道:“叫西门失玉,说是从江南来的。”
玉太后念叨道:“西门失玉?江南?”念了两三遍,忽然想起了什么,“西门——失玉?江南?”不觉脸色就有些变了。
春娇嬷嬷见状,忙上前道:“太后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玉太后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一边又端起桌子上的茶盅来,待要去喝,却微微地出了神。
春娇嬷嬷心知有异,却也不敢出声。
只听得玉太后喃喃道:“西门失玉、西门失玉,他——会是他吗?皇上此举——难道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