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明渊说话的语气总是那般平平淡淡,即使是刚才的那一句,也不例外。
他笑的是如此灿烂,他说的是如此真诚。
就好像昨日里被无情屠戮的,不是他府中的侍从,也不是为他卖命的士兵一样。
昨夜他的势力与大皇子正式在皇都之中交锋,结果自然是后者取得了胜利。他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甚至他在皇都中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认输,在所有人看来似乎都是最无奈也最明智的决定。而明渊也显然不是那种一腔热血的莽夫,他的确也选择了向大皇子服软。
可即便是这样殿中的大臣与八位神王也不会如此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二皇子居然会做的如此彻底!!!
他这一票,在诸位皇子中的分量,可是不低。
……
大殿之中,有惊呼、有疑虑、有盘算、甚至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在吆喝,宛如最乱的集市。
作为皇后娘娘,目前看来最大的掌权人,自然要显得无比镇定。但事实上她此时心中也实在无法镇定下来,诸位皇子争夺皇位,在她的计算中必然是要闹的个个头破血流,然而今日二皇子却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儿。难道说皇位之争就这般定下来了?
自然不会就这样定下来。
说出来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此时的她,对于明帝之位的归属,没有一点的私心。
明帝的十三个儿子中,没有一个是她的,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早已嫁入了西蛮之地。她只不过是带着几分与那个家伙的情谊,为他挑出个出色的儿子,让他的国不至于没落。
她不偏袒任何人,但她却从不看好大皇子。
因为大皇子实在是太像那个家伙了,近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那个家伙不是个合格的明帝,所以她绝对不会让神国再度重蹈覆辙。
这让她感到很麻烦,于是她看向了那个和自己关系并不算好的哥哥。然而景隆神王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尝了口葡萄,然后”呸“的一口吐在了地上:“明明看起来又红又紫,晶莹剔透,吃起来却酸得很,今天真特娘的晦气!”
百官依旧在热闹的谈论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一幕,一旁的长陵神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站在景隆神王身后的神相大人,则是依然一脸灿烂的陪笑着,丝毫不感觉这会显得很傻。
“大家安静一下……”说话的是北燕神王,他不动声色的将景隆那不合时宜的尴尬话题跳了过去,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了正轨:“明渊不愧是我明家的嫡系血脉,能在如此要紧关头做出最有益于神国的取舍,既然你们兄弟之间得到了如此难得的统一,那……”
北燕神王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怀着其他意见的重臣名将,但他们却不具备主动说话资格。
“慢着!”
但终究还是需要有人出来打断的,而这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嫌葡萄酸的景隆神王。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一瞬间便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作为八方神王中势力最大的存在,北燕神王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然而景隆神王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触发了他的底线,这让他很愤怒,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声音中暗藏的一丝低沉已经说明了一切:“六弟,你想说什么?”
“呵呵,二哥你别生气嘛……”景隆神王笑着,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过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停下来自己要说的话,“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我们来是确定明帝之位的归属的,是吧?”
北燕神王皱了皱眉头,语气中显露出了自己的不耐:“不然呢?你以为我们是在干嘛?”
“明帝之位,意味着光明神选中的神国之主,我没说错吧?”景隆神王继续说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废话。
大殿之中没人说话,便等于是一种肯定。
“那么,明帝的选举向来都应该是光明神去选。和我没什么关系,和皇后娘娘也没什么关系,和你们七个,同样没有关系……”景隆神王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嗓门大一点便能让自己的话更加有说服力。
“所以,你们说的话,都等于是在放屁……”
…………
明都,北城门。
尽管已经清洗了一夜,城中看起来已经干干净净,但那股血腥味儿却还是久久挥之不去。几个新来的守城士兵似乎想起了昨夜的场景,忍不住想要做呕,但正好又看了了长乙神将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只好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长乙神将总是喜欢站在城墙上,他眺望着远方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十分狗血。
于是士兵们便开始纷纷猜测神将大人到底为何总站在那里。
“废话,当然是为了装酷喽。”“军队里又没有姑娘装酷给谁看?”“军中没有但宫里有啊……”“我感觉是为了勘察敌情,传言到了神将大人这种境界,已经可以目视千里了。”“或许大人也有个心仪的姑娘在远方?”……
各色各样的版本在军中不停地流传着,长乙神将自然也会略有耳闻,但他却从来都是置之不理,或许对他而言,只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他才会多说两句话。
神国在北方,而长乙神将却还是再往北方看,北方的北方便是极北,相传那里的一切都已经被冰封,即使是最炽热的神血在哪里也会被冻结。在那种不毛之地,只有雪鬼这种肮脏诡异的生物才能生存,而最近几年,这些雪鬼突然开始了暴动,近乎疯狂的想要南下。而三皇子明哲已经率领战神一族前去镇压,据传捷报连连,雪鬼一族已经快要被镇压回断云山外了。
而长乙神将要做的,就是看住城门,不让三皇子进来。
天空突然来了一片乌云,想要遮住明宫上空的太阳。
这是一阵风,一阵自北方而来的风,很冷,冷中还充满了一种死寂的味道。
城墙之上,六七名士兵仍旧笔直的站着,但他们的生机却已经被这寒风吹走了。甚至,就连长乙神将的三清神甲都凝上了一层冰霜。
长乙神将久经沙场,自然可以感受到寒风中的那股凌厉的杀意,他的眼瞳在下一刻化为了神圣的金色,一股浩瀚无比的神力凭空而生,自其身后呼啸而出,狠狠地撞击在了前方的虚空之上。
“砰!”
碰撞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使所有人的心脏感受到了震动,一道道近乎毁灭性的波动在下一刻四散开来,将周围的士兵瞬间化作了粉末。
碰撞的风暴在过了十几秒后才渐渐平息,烟尘散尽,长乙神将终于看到了对方的真面目。
果然是三皇子。
不过出手的自然不是三皇子,虽然传闻中他的确天赋异禀,但是他的实力远远还不足以和第二神将抗衡。
出手的是他身后的一位黑袍老人,长乙神将却不认得此人,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应不出来。
这人很强,这是长乙神将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身后的虚空之中,一道金色的长枪也缓缓显现出来。
“神将大人竟然直接祭出了圣金光明枪?来的人是谁?这么倒霉……”新兵甲看着长乙神将手中的那杆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的武器,不由得大感兴奋,拉着一堆新兵站在那里看起了热闹,竟然忘记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没有丝毫的废话,更不会有半点的犹豫,长乙神将一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杀招。
——神旨,断沧澜。
那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惊天一枪,在长乙神将的手中,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顿时间,漫天的灵气都被这一枪席卷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摄人心魄的灵力匹练,无数灵力匹练以枪尖的那一点寒芒为基准,互相包裹融合成了一道近乎回天灭的金色螺旋。
然后下一瞬间,长乙神将连人带枪,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这自然不是什么空间瞬移的特异功能,而是长乙神将用处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那个黑袍老人,他没有管那些吹向自己胸膛的寒风,这一刻他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眼前的黑袍老人。这种夸张且疯狂的进攻方式,本就是“断沧澜”精妙所在。
长乙神将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这不仅是因为老者十分的强大,更是因为他常年与人作战的习惯。每一次的战斗中,他都刻守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无论是谁与他战斗,他都不会给后者留丝毫的生存机会,这也是他之所以能牢牢在第二神将的位置坐稳下来。
“轰!!!”
那些新兵此时此刻才感受到了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有多么重要,城墙的猛然一震让上面的一整座城楼都瞬间倒塌,无数巨大的石块纷纷落下,向着这群无知的围观者砸了过去。
金色螺旋宛如一条绝世猛龙,那番撕割天地的威能也的确无愧于“断沧澜”之名,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点夺目的寒芒,那种波动,即使是到了封神境界的存在,也会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危险。
然而,这一枪,依旧没能伤到老者。
准确的说,这一枪连老者的身都没有近。即便后者身前的空间已经破碎不堪,但冥冥之中还是有着一股微弱却又不可阻挡的力量将这一枪搁在了老者身前的三尺之外。
“怎么可能!”
长乙神将瞳孔不由得缩至针眼大小,这一刻他正好和老者面对面。
黑袍之下,就连神国的日光都无法照射进来,那是一股寒意,让长乙神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而更加让他胆寒的是,那股寒意后方,两道深蓝色的目光……|
他想到了小时候最常听到的某个传说。
这一刻,他想上去拼命,他想玩命逃跑,他想闭眼享受绝望。
他想做出很多选择,但可惜,他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在一抹寒风中,在三皇子灿烂的微笑中,他的世界被定格。
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