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月一十一
血仿佛要流尽了,手已露出森森白骨。
门,却没有开。
散乱的饭菜在地上发出酸臭的味道,预示着他们已经掉在地上很久了。
将秋无力的躺在门前,绝食,自虐,这样的行为本就足够摧残身体了,更何况这样大量的失血。
又或者,身体的痛苦早已麻木,最难掌控最过痛苦的,是心吧。
黑暗的世界,濒死的微弱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
“吱呀……”
木门发出嘶鸣,将秋虚弱的抬头。
黑,无尽的黑暗奔涌而入,没有一丝心中的光芒出现,门外空空如也,他努力的支撑起身子,想要狂奔而出。
可是疲惫的身躯,却再也无法跟上心。他刚踏出门,整个身子一歪,狠狠栽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双白色的鞋子就突兀的印入眼帘。他茫然的缓缓抬头,仰视的终点,那张绝世无匹的脸笑得妖娆而又繁盛,他迅速的低下了头,支撑着,要爬起来。
“哎呀呀,连看都不想看我啊。”
妨闲好心情的笑着,将秋坚决选择无视,只是要默默的站起来,冷不防妨闲一脚踩下,他整个身子迅速与地面贴平。
“我的耐性有限度的。”
将秋却不搭理,只是再次慢慢的爬起来,无声的对抗却仿佛突兀的反骨,刺得妨闲莫名恼火,他一把揪起将秋,想要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将秋却只是平静的转过脸,任妨闲怎样使劲,将秋抵死不转过头。
黑暗汹涌,粗暴且无声的强迫与反抗,妨闲忽然笑了:“我果然是被你带的越来越白痴了。”
将秋心中隐约觉得不对,想要抬头,却固执的不想再看到那张没有一丝真情的脸,而就在他固执的时候,团团七彩光芒忽然齐聚着,想着将秋的脑袋冲去。
将秋只觉脑袋一疼,世界仿佛在瞬间爆掉,空白,困倦漫卷而来,周遭的一切迅速远去,远去……
将秋傻了。
阳光明媚的照在脸上,将秋缓慢的睁开眼睛,敞亮的屋子,熟悉的帷幔,还有,还有那双绚烂如光,却又瑰丽深沉的眼,那双让他心生欢喜的眼,于是他就笑了,洁白的牙齿映着光,衬了眯起的眼,如同搪瓷娃娃。
“妨闲,早。”
妨闲一愣,不知是迷醉于这笑容还是别的,良久嘴角扬起:“醒来了。”
“恩,可是浑身好没劲啊。”将秋缓缓抬起手,手上却缠满了纱布。
“我被妖怪们打了吗?”纯澈的眼眸如水,妨闲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点头。
“妖怪真可怕,真可怕!打死,打死,都打死!”
将秋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撅起嘴,用受伤的手在空中挥舞着泄愤。
妨闲似乎猜到了什么,蓦然起身。正在乱发脾气的将秋猛然瞪大了眼睛,不顾受伤的手猛然跳起来抱紧他:“我害怕,妨闲,不要,走。”
浅淡的青草气息不因伤药而退却,猛然贴上来的身体滚烫如火,却让妨闲蓦然打了个寒颤。
“妨闲,你冷吗?”将秋抱住之后,疑惑的看着妨闲。妨闲没有动,将秋却忽然尖叫起来,一把转过妨闲的身子,极是认真的看着妨闲。
“妨闲,你要死了吗?”
妨闲险些晕倒,笑容却是半分不减。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那你为什么这冰,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将秋歪着脑袋继续疑惑,毫不顾忌的伸手贴上妨闲的胸膛:“你看,现在跳的更快了。”
妨闲缓缓的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将秋放在自己心上的手。
“我是妖怪啊,你忘了吗?”
“哦哦,妖怪的心都是跳的这么快的,对不对。”将秋忽然眨了眨眼睛,殷勤的看着妨闲,一副我猜到了哦,我明白了哦,快来表扬我啊,快来表扬我啊的得瑟表情。
“噗。”妨闲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咦。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将秋又歪了歪脑袋,妨闲止住了笑。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你这个白痴。”
“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是白痴!”将秋很不客气的鼓起腮帮子气冲冲的瞪着妨闲,妨闲忍不住放开拉着的手,狠狠的捏了上去。
“死妖孽,你敢捏我脸!”将秋怒吼,张牙舞爪的就想去打妨闲,妨闲自然是闪身就躲过,将秋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上的伤口突兀裂开,白色的纱布殷红点点。
“呜呜,呜呜呜……”使劲的蹬着双脚,将秋很没骨气的哭了起来:“妖孽欺负人,手好痛,好痛……”
明亮的阳光洒在将秋飒白的里衣上,他的神态纯真,泪水剔透,仿佛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心中有无数的委屈。
妨闲微微眯了眼,看着他,良久,慢慢蹲下身,将秋停止哭泣瞪着他,妨闲笑了,只是微微张开了手,将秋却哼哼唧唧的扭捏着,忽然扑入了他的怀抱。
“别走,你走了我就好害怕。那些妖怪都想吃了我,都想的。”
“我也是妖怪。”
“妨闲是好妖怪,好妖怪是不会吃人的。”
有湿热的泪水透过衣服,贴在了皮肤上,妨闲的心猛然抽紧,伸手缓缓的拂过将秋散乱的发。
“我不走,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真的?”将秋的眼睛亮了,妨闲微笑点头。
将秋傻了,亦或者说智商恐怕回到了孩童时代。他之前就取过他的记忆,这次虽然没有直接取出,但是封锁了他所有悲伤的记忆,按理说,他应该起回到紫桑出现时,那个快乐开朗纯白的将秋,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让他变成了一个大孩子。
不过。
看着怀里的人,妨闲的笑意越发浓郁,焉知非福啊。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飘零的雪花很快堆砌起来,仿佛一层轻纱,逐渐的变成了棉被,映的整个夜晚,如同白昼。
安睡的呼吸忽然呼哧呼哧的急促起来,将秋紧闭双眼,额头却是渗满了汗水,他痛苦的挣扎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要啊!”大叫一声,惊坐而起。
黑漆漆的房间,烛火暗淡,将秋瞪着眼睛看着周遭,寒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他浑身的冷汗被迅速吹干,却演变成无法抑制的寒冷。
好冷,好冷。
然后他茫然的坐了一会儿,又躺下了。
雪花剔透,妨闲没有睡。夜才是他的天下,才是他的白昼。所以他心情极好的在九轩处理着夜末的事。
罗菱此刻想来已经尝到了苦头吧。
主要兵力受损,外围被围剿,逐渐陷入险境。
呵,真以为他收敛了牙齿就忘记了他嗜血的本性吗?
真以为,这九轩只是因为夜末城主弟子这样的虚名而成立的吗?
呵,罗菱啊罗菱,虽然我亦无情,但是师傅待我不薄,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我断然不会让他伤心。但是,这亦是一份公平的交易,若真得寸进尺,即便是师傅的生意,我也可能砸了它。
他妨闲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妨闲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妨闲,从来都是恣意妄为的很,不是吗?
一些简单的部署,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往往可以让看起来很艰难的事情,变得轻松起来。妨闲走的差不多就是这招吧。让罗菱防不胜防,攻其不备。
就如罗菱将将秋当做那个出其不意的人,以此来打击妨闲。只是罗菱高估了感情对于妨闲的影响,低估了妨闲自身的能力。
而妨闲知道罗菱的心思,他只是担心将秋背叛,只是担心被制约。但是担心并不能称之为害怕,既然并不害怕,就可放任将秋自生自灭,却不知为何最终是难以甩开他。
“呵,制约啊。”真的,只是制约吗?
妨闲扪心自问,眉宇一皱,蓦然抬头,就看到窗外,依稀单衣,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将秋,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