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赶车去妹妹实习的乡镇。
在车站等车时,我整个人就像久病长期卧床的人突然见到了阳光,很恍惚,很不适应。看到旁边的人,也懒得张嘴说话。一路颠簸着到了目的地,乡政府的人很友好,不把我当外人看待。那几天政府刚好有篮球赛,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那么激烈的比赛了,村民们很活跃,老太爷老太婆也热情似火的围着球场看比赛,激动得直蹦跶,我终于颇为自然的张嘴笑了起来。
晚上比赛的球员一起聚餐,也邀请了我和妹妹,他们主动跟我们敬酒,并嘱咐我在他们的地盘上就要吃好玩好。
乡下的夜晚太凉了,以至于我情不自禁的打起了寒颤,嘴里的牙齿也碰撞的咯嘣响,从餐馆回来,我们径直回了寝室,把厚厚的棉被直往身上盖,焐了一阵子才暖和过来。和妹妹说着闲碎话,大多是她讲在乡政府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我主要负责听。这一夜,我正常入眠了,由于太冷,房间里根本没蚊子,睡得相对踏实。
第二天早上,一道亮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妹妹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撩开窗帘,寝室后面那户人家正在吃早饭,菜园旁草丛里的一群跑山鸡正在灵活的刨食。我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屋里的空气依然透心凉,看窗外分明是个艳阳天。身上的睡裤湿哒哒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翻身下床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床单上堪比脸盆大的一块猩红色印记,站在我身后的妹妹也说睡裤后面全变成了污汲汲的红色。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生理期一直很正常,几乎跟每个月移动扣月租差不多,而且从来都不会有大坝决堤的洪流,而这一次,足足提前了半个月。大概身体是在告诉我:我太悲伤了。
吃完早饭洗完衣服,去楼下看电视,是一档创业纪录片,我平常比较关注这类致富的节目,可那时那刻,坐在藤椅上的我,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去看电视,坐在我旁边的是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他边看边笑边解说,我却像个木头人呆坐着,后来干脆挪到外面去晒太阳。
午饭是在外面的餐馆吃的,菜品很少,但都很家常。妹妹点了份萝卜汤,要了两份米饭,我根本吃不下去,只能拿着勺子舀汤喝。早饭也是在这里吃的,酸菜豆花手擀面,配上红油泡菜,换做平日,根本舍不得丢碗筷,但我也只极为勉强的吃了几口,食之无味,亦难以下咽。妹妹斜着眼睛对我说: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看来你非要把自己饿死,让你到这儿来,就是要让你明白——离开他,世界依然很美好,更何况货真价实的好男人还那么多!
我苦笑着,大道理谁不懂呀?!可情感的这颗毒瘤怎能说摘除就能摘除呢?纵使摘除了,还有余痛呢。作为旁观者,我也经常觉得分个手就要死要活的人矫情。就像我妈爱说的那句:河里没鱼,世上还有。在爱的时候,他似乎是你的全部;在不爱的时候,他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过渡中间的苦痛折磨,大概也只有正在经历的人才懂,因为经历过的人已经成熟了,他们会觉得没必要那么悲伤。
下午,街上的几个年轻篮球运动员过来了,他们在操场上打乒乓球,我心血来潮的加入其中,才发现球拍都拿不稳,接起球来摇摇晃晃的,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脑袋也晕乎乎的,无法大幅度的运动,所以我基本上都是在捡球。
你没吃饭吗?
那边的男生哂笑着质问道。
不好意思,身体有点问题,手下留情。
然后他就像跟小朋友打球那样轻轻的跟我抬球,不再使劲扣球,搞得我实在不好意思,打了会儿就退出了。
在乡政府那几天,虽然算不上尽兴,但情绪已经好转了些。终于该回CD上班了,我实在不想回来,不想回故地,不想走曾经走过的路,不想见曾经见过的景。
但我必须要回来,爱情没了,我不能再任性的丢掉工作,况且我的家当都还在那里。
坐在班车上,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依旧可以皱着一张臭脸一言不发,汽车行驶了半小时后,车上有人开始讲前段时间在这条路上发生的车祸,我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我竖起耳朵听,和死亡相比,我是幸运的,我幸灾乐祸的心理表明陷于精神困境中的人需要刺激。
一路颠簸到火车站,换好车票,距离开车时间还早,我原本打算去外面转转,但转念想到自己晕乎乎的,被别人撞一下就能摔倒,还是不去冒险了,至于吃饭的事情,完全不用考虑,我也不知道我的极限是吃一顿能管多少天,反正这段时间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饿”是什么。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广播声、喧闹声裹杂在一起,我戴着耳机听歌,我似乎和那些满脸笑意行走自如的人中间隔着一层薄纱,这多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得了重感冒,在床上睡了半天,起床后就看到天旋地转起来,邻居家的小伙伴来邀请我一起玩,我坚持着去了,但由于脑袋太晕,只能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事实上,就连观看也是吃力的,那一刻,我多羡慕能正常玩耍的他们。
我握着手机,其实还不太习惯这样安静的握着手机,想找个人聊聊天,告诉他如果我晕厥了消失了,请帮忙报个警。我浏览了微信和QQ里的所有好友,最后发现告诉谁都不合适,我得强撑着。
回到CD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出站口不会有人接我,我得自己走去公交车站。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我看路过的每个人都像是图谋不轨,我像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昏黄路灯映照下的街头。公交车已经收车了,三轮车师傅漫天要价,出租车司机像检阅队伍的首长朝我大气的挥手,然后一踩油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在万般无奈下,我壮着胆子跟一个陌生男人拼了车,所幸司机把我安全送到了目的地。
走进小区,我掏出手机,看到好几个来自爸爸的未接电话,我连忙拨过去,他说:安全到了就好,你不回电话我们就不敢睡,赶紧回去休息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着电话,我半天没敢出声,眼泪早已流得满脸都是。挂了爸爸的电话,趁着暗黑的夜色,我索性哭了个痛快,直到十二点才回到15楼。我多想打开房门,一切都还是从前他未离开时的样子,然而,空荡的房间除了添了几分闷热,什么也没增加。
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偏偏睡不着,终于,我又开始了失眠的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