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司会议室里,乌亮的楕圆型长桌两边坐着公司的中层干部。每个人都阴沉着脸,流露出来的是小心翼翼甚至是提心吊胆。这些时晴时阴的面孔就是总经理吴北上心情的晴雨表。
吴北上在桌子的把头,叫声几乎要掀开会议的天花板。在他吼声的间歇里,人们更能感受到一种宁静,这种宁静甚至比他的吼叫更让部下们心惊肉跳。说不定在宁静的下一分钟,吴北上就会点出谁的名字,让他回家抱孩子去。
没人敢吱声。吴北上发怒是因为公司今年的核心工程“永安购物”进度慢了许多。这会影响到公司其他工程。工程不能按时完工,就是违约,违约就意味着经济损失。都是连着筋的,一损俱损。损得你哭都没地方去哭,只剩下跳楼一条道。与此相关的,不相关的,谁都不想出面解释,总经理正在火头上,谁想引火烧身呢?吴北上一个人在一把手的宝座上唱着独角戏:你们不是说春季施工风大,不能高空作业吗?那我问你,你们对面人家华丽地产的工地怎么干得热火朝天?人家的塔吊十几个,一字排开,那阵势那气势,就把你们挤到犄角旮旯了。一个路人看了,下回都不会让你们中标。我不管你们怎么干。我只要结果,一个月给我撵上进度,撵不上,换人。我就还不信了!咱比华丽差啥!
吴北上一上班就大光其火,其实,导火索还是吴小北。昨天兰翎告诉了他吴小北的事,他想了许多软硬兼施伎俩,本打算好好训训儿子。等了一夜,吴小北却没回家。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操蛋儿子。这混账儿子占尽了别人家儿子想都不知道怎么去想的先机,却做尽了别人家的儿子让做都不会去做的操蛋事:吃喝嫖赌,吭崩拐骗,让他情何以堪?所以,他嘴上发泄着对工程进度的不满,心里爆发着对儿子无恶不作的愤怒。
就在这时,秘书进来了,趴在耳边小声说有您电话。他瞪了秘书一眼:你没看见我正在开会!
秘书又趴在他耳边更小声说:是集团郝部长的。
他这才扫了他的部下们一眼:散会。
说了这两个字,他并没马上站起来,坐着没动地方。他在想大早上的,集团组织部郝部长就找他,会是什么事呢?不会是有人举报他吧?可是举报他,找他的应该是纪委呀?也许是郝部长先给他提个醒?那些部下见他没动地方,也没有一个人敢先动地方离开会议室。
他不得不站起来,又说了一遍:散会。该干啥干啥去。说着,自言自语着走出会议室:还跟我装什么客气。真是。
那些部下见他出去了,这才都站起来,一个说:老板今天是怎么啦,黑着个脸?
另一个说:吃枪药是有原因的。
第三个说:这些天都加点小心吧。
吴北上的办公室有一百多米。真皮沙发气派,大班台豁亮宽阔,放上三部电话一部传真富富有余。几盆巴西木、发财树,青葱欲滴,在青纱遮蔽光线的房间里甚是抢眼。吴北上拿起桌上的红色话机的听筒,还没开口就面部堆笑,说:对不起啊,郝部长,让你久等了。
话筒里传来一个愉快的问话:看今天的《每日早报》了吗?
吴北上,刚才还在猜测的心,放下了:开会,还没顾上呢。
一会儿就看。郝部长似乎是替他高兴:杜记者的报道出来了。这篇文章真是时候。在你们几个候选人里给你加分了。你来集团当副总八九不离十了。
吴北上做出一种喜悦的口气: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郝部长却换了一种口气:先别谢我。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有人反映你儿子揽工程,赚回扣。有没有这个事,你都要处理好,可别再弄个减分。一加一减相抵,你可就没有超人一头的地方了。
吴北上自是又一番感恩戴德。放下电话,他从桌子上好几份报纸中抽出《每日早报》,在第二版看到了一个通栏标题:当年知青今天总经理回馈农民工。他匆匆看上几眼,里面尽是温暖、感恩、回报之类的煽情话。他把报纸扔回到桌上。这个值得许多人欢欣鼓舞兴奋不已的事,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模样,他皱起眉头,沉默之后还是沉默。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拉开大班台的抽屉,像是做出了决定。他开始在一堆名片夹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那张名片:每日早报记者杜鹃。照着那上面的电话号码按键。
杜鹃还没走进报社大厦,就看到躲在门口的一棵百年老槐后面的王富贵探头探脑地冲他招手。
她想,这鬼东西,大清早的,搞什么搞?玩的是哪一出?走近了,她才清晰看到,他脸上陈列着几道抓痕,在早上的阳光下分外抢眼。她就明白了,昨晚,他又挨了兰翎的一顿暴打。他是来找她申冤救命的。
她还没有走到王富贵跟前,王富贵就等不及了,说:杜鹃,你能不能先去我家看看。
杜鹃学着SH话说:侬拎清爽啊,我是记者,不是人民调解员。总不能让我不干正事,总管你们家那点拎不清的破烂事体吧?你说说,多少回了?
王富贵整出莫大委屈的样子:我在外面蹲一夜没合眼,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杜鹃似乎有了侧隐之心:说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王富贵可怜巴巴的,似有难言之隐:你问兰翎吧。她,她再也不让我进家门了。
杜鹃没忍住,笑出了声:有那么严重吗?言过其实了啊。
是真的呀!王富贵一本正经:我敢骗你吗?你去看一眼,不就什么都清楚啦。哪里言过其实呀,一点都不夸张呢。
王富贵把杜鹃请上了停在一条背街的桑塔纳2000,一踩油门,不大工夫,车子就进了欧陆花园小区。全是些小高层。物业管理费一米就三块多。
王富贵家,准确地说是兰翎的家(户主是兰翎,房产证上也是兰翎的名字),住在一幢一层。向阳的一面全是落地窗。窗外是有栅栏的自家小花园。花园里没种蔷薇也没种月季,却种着两畦青椒三架蕃茄。兰翎说,这种王富贵种的无污染蔬菜,吃着放心舒心。她就是王富贵的女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王富贵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可她还是没事找事,让别人不开心,也让自己不开心。
房间里的西式装饰,富丽,舒适,随意。几条白金项链,几个翡翠首饰,要是别人家早就小心藏好,兰翎却让它们随随便便地散落在意大利梳妆台上,像是一只只放养着的鸡鸭。
兰翎穿着一件透明的睡袍从卧室走出来,本来就是一副慵懒怠倦的贵妇模样,加上还没有梳理妆扮,零乱蓬起的头发,红肿无神的眼睛,苍白撅着的嘴唇,看得出也是一夜没有睡好,或者说哭了半夜。见到杜鹃进来,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还没张嘴,眼泪就扑漱漱下来了。让眼泪流了几秒,显然看到了杜鹃身后的王富贵,用手背一抹眼睛,冲王富贵一挥手:你!你怎么进来了?滚!我让你滚哩!
杜鹃也推了王富贵一把,虎假虎威:是啊!谁让你进来啦?还不出去!
王富贵悻悻退出后,兰翎说起她这回大怒的原因。她下班后,路过一个大超市。她想起有人送了她一张购物卡,就进去买了点东西。在停车场取车时,让两个男人拦住了,一个掏出个警官证说他们是警察办案。另一个拿出个手拷就要拷她。她大声喊叫,说她是记者。车是在二手车市场买的。那便衣警察仔细看过她的记者证说,就算你是记者,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带你走,车也是要扣下的。因为这个凌志是脏车,早就报失了。
要不是我那记者证,警察连我也带走了。兰翎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像是受到了多大的羞辱:知道吗?现场围了多少人?就像是抓住了一个女贼,那些人的眼光有多恶毒,能从上到下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光溜溜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你知道,当时,我想什么吗?想一回家就活剥了王富贵!我真是瞎眼了,找了这么一个王八蛋,让我现眼啊!他委屈还是我委屈?给我买了个脏车,糊弄我,要是让报社知道了,我还怎么在报社混。你说。
兰翎和王富贵,从相识到走到一起,杜鹃都门儿清。闺蜜嘛,自然无话不说。
王富贵人高马大,还有挺大的一个头,脸上还尽是横肉,挺唬人的。就凭这长相,打打杀杀,手底下就聚了一帮小弟,你撵都撵不走。给什么餐厅、歌厅、夜总会之类的地方,看看场子,混口饭吃。后来人多势众,越发的有名,就傍上了几家房地产。不是拆迁吗?不是怕钉子户你弄不了吗?他弄得了。简单的停水断电,复杂点儿的,手下的那帮小弟装神弄鬼,半夜三更往你家撇大砖头,给你家人打闷棍,折腾几回,你都哭着喊着要签字要拆迁呢。有了几个钱,就在街边租的一个门市房。挂个牌子,写的是房屋中介。其实连个营业执照也没有。有一天,兰翎来找他租房子,两人就认识了。兰翎说要个独居。他说有。打了折600元。领兰翎看,兰翎说,黑乎乎的,白天还得开灯。厕所还是蹲位。厨房还是煤气罐。六百块真是开玩笑。拦腰就是一刀,三百块吧。王富贵说,您这是打劫呀。兰翎说,挺多值三百。说着给了他一张名片。那上面印着:记者兰翎。王富贵见这美女又是个混得开的记者。生意就成交了。此后,有事没事就请兰翎吃个饭。有句话说,男人女人在一起吃得多了,上床是迟早的事。搁这两人身上也是真理。虽说,兰翎嘴上总说,自己吃了老大的亏。可架不住王富贵骨子里对她真好。送东送西的,很让她受用。兰翎也就没事领王富贵到她的圈子里转转,这一转,王富贵就知道了,兰翎的圈子多茁壮,多厚实,更感到自己多英明,等来等去,独具慧眼,真还钓到了这条不光饱眼福,还饱口福的美人鱼。她身边不是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就是银行经理,就是大号的房地产商。吃个饭,你看看这些参与饭局的车牌子,你就知道,这种饭局,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买单,排着长队都抢不上槽呢。你要进这种高规格的饭局,哪个不是先从买单开始?你买单买来买去,你就进圈子了。进了圈子,来一条信息,不光你的全部买单都找回来,还能让你狠赚了一大笔。两人好了以后,兰翎说,你要是娶我,就得听我的,你得改改你的形象,不能打打杀杀,流里流气的,得有文化,有风度,有气质,有涵养,让陌生人看一眼,就得把你当成文明人、体面人、有身份的人。成立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兰翎的主意。别人不知道哪儿要拆,什么时候拆,兰翎有路子,能提前知道。知道了,就让王富贵先买下要拆的那些破烂房子。拆了,一转手就是大钱。后来,拆迁都公开透明了,不好运作了,兰翎又鼓捣王富贵做起了建材生意。兰翎给王富贵拉了个大买家,就是二公司。公司总经理吴北上,是她的情儿。她指东,他不打西。钱就打着滚进了王富贵的腰包,也是她的腰包。但后面,这些她和王富贵合伙捞钱的事,她还没傻到也和闺蜜说的地步,不是有句话叫防火防盗防记者防闺蜜吗?
要是让我说,杜鹃说:他王富贵胆儿养得再肥也不敢糊弄你。他也是不知道是脏车。要是知道是脏车,他会买?脏车本身就是犯罪。让他去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兰翎又搅起来:就怕他说不清楚。他说是在二手车市场买的,可卖他车的人早就没影儿了。
杜鹃说:反正现在交给警察了,看警察怎么处理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爱你的,你要什么,他就给你买什么,给你花钱,手从来都没软过呢。
兰翎说:肯给我花钱就是爱我?
杜鹃说:那不拿花钱说事。就说你们吵架吧。哪回你们吵架,人家不是让着你。就那人高马大的,要是动动手指头,就够你满脸花的,还倒会让自己满脸花?
兰翎说:小样儿吧,他敢?把你的胆儿也借给他,他也不敢。
杜鹃说:男人要是爱着一个女人,他才不敢。要是不爱,没他不敢的,大耳刮子早就扇过去了。
兰翎说:那倒是。我就是冲着这个,才嫁给他。我一直认为结婚就是要找一个爱你,而你不一定也爱他的人。因为,你爱的那个人不一定能娶你。这种事情太多了。
杜鹃说:婚姻还是相亲相爱的好。要是不能相互吸引,也没意思。
兰翎说:你就是把婚姻理想化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中国百分之八十的家庭都是打打闹闹的。
杜鹃说:与其打打闹闹的,还不如不结的好。
兰翎压低了声音,换上一种体己的口气说:你到现在不恋爱。还是在等闻新吗?
杜鹃故作轻松说:等他?你不提,我早就忘了闻新是谁了。
兰翎单刀直入说:骗谁?忘了,还一个人单着?
杜鹃陷入了沉默。更准确说是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大学的时候,闻新、杜鹃和兰翎,三个人是同学。闻新给她的记忆永远是那张荡漾着坏笑的圆脸。他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显著的特长是全院恶作剧的高手。恶作剧是以引人入胜的悬疑故事开场的。他更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寝室给同学们讲什么《棋盘街大血案》《鬼岛的秘密》之类的传奇故事。讲得男生听了都屏心敛气,提心吊胆,大惊小怪,尤其是讲到关键之处,他会用拉灭寝室的电灯辅助他吓唬人的口气。那是久久的沉默之后,冒出一句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明日此时此刻,但不在此处分解。那位问了,不在此处在何处分解?就在学校的柏树林分解。同学们奔走相告,男生就告诉了女生,本院的就告诉了外院的,大家都知道,那柏树林曾是一片坟地,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的石狮石马石人。但有胆大的男男女女就结伴搭伙去坟地听闻新的故事,杜鹃和兰翎就是好事之徒,心提到嗓子眼儿也要去听闹鬼般的故事。也算是平淡的学校生活中的一种小刺激。因为,紧关节要之处,闻新会突然摁亮蒙着红布的手电,照在自己伸出的血红的舌头上。几声女生的惊叫之后,是闻新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
有一次听了故事,杜鹃问闻新,你会讲那么多悬疑故事,为什么不写他几个悬疑小说呢?
闻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写呢?
杜鹃说:能给我看看吗?
闻新说:都登在一些杂志上。比如《啄木鸟》。
杜鹃去图书馆找《啄木鸟》,那上面真的登了两三篇。杜鹃没想到,本来就已经很吸引人的悬疑故事,这小子竟能用那么优美的文字锦上添花。他那有点恶作剧的坏相,在她心里彻底颠覆了。甚至可以说,幻化着,闪烁起点点光辉。
大三的时候,班里许多同学都谈起了恋爱。兰翎就跟杜鹃说,我这儿有张电影票。是《真实的谎言》。你能帮我给闻新送去吗?杜鹃说:你自己给他多好。兰翎说:要是我送给他,他回绝了,多没面子。杜鹃就把电影票给了闻新。
闻新说:怎么就一张?
杜鹃说:挨着这张的在兰翎手里。
闻新说:要是在你手里,我会考虑的。
杜鹃说:可惜我手里没有呀。
闻新说:要是我手里有两张多伦多爱乐乐团BJ音乐厅的票,你愿意去吗?
杜鹃想都没想说:愿意。
闻新说:你回答得太快了,让我感觉不像是真的。
杜鹃说:是真的。
闻新说:我的意思是,不止是去听音乐。
杜鹃说:那还去干什么?
闻新竟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的傻丫头呀,你就不能往深了想一想。
杜鹃像是想了一会儿,很坚定地说:干什么,我都愿意去。说着,从闻新手里拿过那张电影票:我去还给她。
闻新坏笑着说:傻丫头,还是我去。你去了说不清楚呢。
就在那天晚上,他们听罢了音乐会,回到校园,还恋恋不舍。闻新说,去学校的丁香园里再待一会儿。杜鹃就随了他去。一进花园,闻新就把她搂在怀里,不管不顾在她脸上、唇上印下他独有的印章,那是一个个令人心胆骤然狂跳的热吻。而她杜鹃也不由自主地用她的舌尖儿不知疲倦地做着回报。打那儿以后,闻新就把他们初吻的地方叫成了老地方。闻新一说去老地方,杜鹃就会去学校的丁香园。丁香园见证了他们的爱,留下他们爱的印迹。
兰翎说:是不是从那时起,你们就好上了。
杜鹃说:从哪时起呀?
兰翎说:你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我让你送电影票的那时起。我真是太笨了,把大礼就白白送给了你。
杜鹃说:什么大礼?你送给我的是无尽的苦苦等待。
的确,从大四下半年,闻新就从杜鹃的生活里消失了。那天,闻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父亲病逝了,要他速归奔丧。这时杜鹃才知道,闻新的父母都在香港。只有他一个人在BJ读书。她这才想起,他们好了以后,闻新总是喜欢送她一些大陆不常见的小礼物。什么法国香水,DACK手包。原来是这样。难怪消息灵通的同学说,闻新父亲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做得很大,全球都有他们家的产业。闻新走后,最初他们还有联系。后来,杜鹃接到了闻新最后的一封信。信里说,不能再回到学校了。连毕业式也不能参加了。因为他必须按母亲的意志接替父亲的生意。他感激她给过他的爱和温暖,永远都会铭记他们相逢相知相爱的日子。但他回不去了,她也就没有必要等待他了。她读过那封信,每个字都印在了心里。她就把它揉搓成一团,吞到嘴里,嚼巴嚼巴就咽到了肚里,不如化成她的血她的肉,就真正融为一体了。
闻新从此就没了消息。有同学说,闻新接替他爸后,常在大陆和香港之间跑。也有同学说,这小子靠不住,早就中了资产阶级大小姐的糖衣炮弹,把她给甩掉了。但她,杜鹃不信。他,闻新,本来就是资产阶级大少爷,比那些大小姐还殷实,怎么会中他们的糖衣炮弹?要中,也是她们中他的。可她相信,他就不会给她们什么糖衣炮弹。要是给,早就给她杜鹃了。
兰翎不止一次跟她说:这些年都过去了。香港都回归好几年了。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就真的是不爱你了。你也就别再瞎等瞎耗了。但她,杜鹃说:我不是等。也不是要他回答爱不爱我。是他欠我一个解释。他应该也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就在这时,吴北上的电话打了过来。
吴北上在电话里说:杜鹃记者,晚上能不能拨冗吃个便饭。
杜鹃很客气说:谈不上拨冗。可吃饭总要有个由头呀。
吴北上用那厚实带有磁性的男中音说:感谢杜记者妙笔生花的文章呀。
兰翎听着他们根本就不背着她,在电话里一唱一和,醋劲儿大发,可她又不能告诉杜鹃原委,就只能在肚子里,把这酸劲自我消化,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话:男人给女人大献殷勤的时候,一定有所企图。
杜鹃立时就回了一嘴:吴总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要不要,你跟我一块去?你就知道吴总是什么样的人了。
兰翎冷冷一笑,心里说:吴北上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
杜鹃见兰翎没吭声,就又追了一句:你到底去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