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上有伤,纵然平日如何逞强明里暗里与任何人划清界限的阿音也不得不顺了几分,躺了几天床,吃了几副汤药,只是这屋里的事她任是提着十二分心思。
那站于榻前应话的小丫鬟一副恹恹装,见她总是细问那些琐事更是语气中露出几分不耐,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含糊其词。
阿音无视面前人的敷衍无奈,将院里的事大概问了一遍,并不提及一份院外之事,好似自己不曾与那李姑姑有过过节,甚至虽然身体娇虚,动一动便扯开背上的伤口,也是不改平日的亲和。再加上现在这摸样更是平添几分柔弱,让人觉得她这伤只是触了霉头,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如今只是说会话就会喘气冒汗。
面前这小丫鬟虽然跟在阿音手下一断时日,却因为阿音平日待人性软,见人三分礼让,本就困于这失宠少爷的院里而前途灰暗,现如今听闻她将二夫人跟前的人惹了,更是生出一股记恨,口气不由露了刺头,“姐姐无需操心院里的事,只需安心养病便是,少爷那一切安好,阿珂姐姐已是大好,若是有何事也是能替姐姐打理。只是还望姐姐早些好,如不然我们这些院里的人怎可放心。”
最后“放心”二字她有意拖长,更是趁机偷眼斜瞅阿音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不见波动,便更是心中兑怨阿音招惹了不该惹得人,害的四少爷满院的人都惹得一身骚。
阿音哪会不知她这话中的意思,自她有意借故拖延来见时便知自己如今已是招得满身的恼恨,若不是这院里她操办一切,竖着些威信,他们这些丫鬟小厮怕是早就押着自己到二夫人面前请罪。
好笑现如今她被几棍子打的只剩半条命遭人怨恨,那李姑姑仗势欺人,恶人做透,却是因为那二夫人允的身份地位而颠了这世道黑白。
这些作态许是在深宅呆久了见惯了,也可能阿音本就不曾寄望什么,便不曾在意,但依旧在听得阿珂的名字时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带着几分冷峭。
阿音从不寄望此人感恩于她,也想着她不是个甘于人下的角色,只要不给自己惹事就全当无视。
现在倒好,两次救她性命,醒来后心心念得不是恩情,却是自身安危,竟然起了落井下石的心思,挑唆他人刁难自己。
她眉眼含笑,衬得苍白秀丽面容好如染上一层亮色,竟是晃了小丫鬟的眼,阿音道:“妹妹说的是,阿珂妹妹与我共事许久,其心几分,其力多重,都是个称心之人,想她初来时,少爷因喜静而有些怠慢,可阿珂妹妹任是得了少爷的惦记。就如妹妹所说,这几日院里大小之事,阿珂妹妹定夺便是了,我也得养好身子才是,要不然少爷与夫人那又是一顿责难。”
小丫鬟不是个蠢人,听得她话中满是嘲弄,面色一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才想起面前之人并不如表面那般可欺,毕竟也算朝夕相处,阿珂这等嚣张倨傲之人在见阿音之时也只有安分守己的分。
现在相府闲话漫天飞,经过四少爷这一闹,外边对阿音的评价多于怜悯,却是对李姑姑怨恨更深,更是听闻几位与李姑姑地位一般的管事婆子跑到二夫人院子哭诉了一番,使得本想让李姑姑掌管外屋的二夫人突然改变主意,阴着脸将李姑姑丢在屋外。
阿音见她被自己几句话吓得气势猛弱,面露悔恨不该出言不逊,暗暗一笑,却是眉眼尽染疲惫,又说了阿珂几句好话,只是有了这前一句,后面的话再如何耐听也让人听得心惊肉跳,最后小丫鬟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而这阿珂果然不负她望,是个极聪慧的人,只听小丫鬟将阿音说的话一字不漏说与她听时,她就懂了,而且直接一时胸闷气短,晕了过去,待醒来便径直冲向阿音的房院。
这几日院里人都知道这顶着丫鬟身份却行着管事姑姑执事的阿音将所有人事都交给了另外一位讨少爷眼的阿珂,阿音更是关起门干脆来个一病不起,整日衣履凌乱的躲在房中看托燕瑶暗中藏在几件浆洗衣衫给自己送来的话本。
这里没有电视电脑,阿音初来时因为身受重伤,整日浑浑噩噩,被人强行勒令起早摸黑拖着病身子干活,回房休息便是倒头就睡,从不在意晚上的安排,只是到了后来自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才越发觉得过早禁门的夜晚太过无趣。
在前世,阿音因体质问题,睡眠一直很浅,若不是因为实在困顿只要一丝声响就能醒,每一次不是呼朋唤友出门大肆挥霍一番,就是独自一人到夜路上若孤魂野鬼晃荡一番,顺便解决小区附近的治安问题,总之都要弄得筋疲力尽才能安然入睡。
而到了这里,白日阿音不甘悠闲,拼命找事做,晚上时就看那些苦涩难懂的古文书词,一连看下来竟看了五年。
将手中话本合上,阿珂这才慢悠悠的起身,穿戴好,更是有时间慢慢梳理自己及臀的长发,估量着何时修剪修剪。
而相对于阿音的悠然自得,门口阿珂却是急的跺脚,本以为她是真的关门休躺哪知当她本欲离去时听到房中传出几声有人着衣的声响,便知屋里人是有意晾着自己。
思至此阿珂面色又沉了几分,一双秋水美眸望盯着紧闭不开的房门,咬咬牙,出声叫道:“阿音姐姐可是起身了?”
房中正在系腰带的阿音一边估量被自己晾这么久的阿珂会如何做,突听到一声既是娇柔又是清灵的叫唤,不由手中动作一滑,本快绑好的结花被一扯全散开去。
再一次从头来过,阿音微微蹙了蹙眉,暗暗打了个机灵,因为不知为何会觉得这声音透着几分酥麻,就算是隔着一扇门传进耳中也似春水涓涓细淌,直流进心底。
这要是男子,怕是淹死也不奇怪。
阿音折腾半饷也只是简单穿戴一番,本想着再借机偷得几日闲,但自己本就是忙碌命,怎会甘于消停,便上前打开门,见自己房门前婷婷玉立,眉眼清雅,容色明艳的阿珂,阿音竟是有种百花盛放的错觉。
看来这容貌的冲击力果真不能小觑。
阿珂本就生的明媚动人,但因其总是肃颜以对不但不减芳华反而透着几分清傲,再加上这举手抬足间,玉臂婉转,步步踏莲,气质高华不容侵犯,更将京城大多数名门女子打了下去。
就算刚受了一身伤脸色差些,可那也是如玉白润,哪像阿音就算是有几分姿色,却不重外表一直懒于打扮随意惯了,再加上因伤在身脸色雪白无色,堂风吹过更是将披散的发丝吹得飞飞扬扬,显得狼狈粗鄙,与这阿珂一比,那就是天与地。
阿珂眸中闪过几分厌恶,但当仰起头时又是一阵刻意的春风明媚,她用自己独特的甜美嗓音说:“见姐姐身体无碍,阿珂也算放心了。”
可阿珂满腹的话还未说几句,那边阿音便是猛的一愣,睁着双明丽大眼盯着,好似从未认识面前人。
阿珂被她样子吓得停了嘴,以为她又耍什么心思,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是自己唐突了。往日阿珂虽对有几分顾忌,但一份顾忌一份不屑,态度怎可好到哪去,而现在自己突然殷勤跑过来关心,任谁都觉得有问题。
暗骂自己蠢笨,阿珂连忙收笑,眉间微蹙,眸光一冷,更是退了几步,仿佛阿音是什么不祥之物,只是尴尬之色根本掩不住,目光有些闪躲,语气既是平日的冷漠,但也弱了几分气,“你大可不必这般看我,如今你关门修养是清闲,却少爷那边责骂过几次,可因顾着你几分情面没有怪罪,你若是好了早些还是回去。”
阿音任是盯着她不放,将她刚刚那副转变看的一清二楚,在阿珂被自己盯得局促不安之时,眼角一抖,竟是明媚咧嘴一笑。
阿珂一愣,问她:“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