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花凉已经在等我了。
我故意板了个脸,踱到她面前。“花凉啊花凉,你知不知道,今天因为你,你主子在睿王妃面前丢人可丢大了!”
这小丫头却似根本不吃我这一套,直直的跪下去,一脸木然,砰砰给我磕了两个头:“请公主责罚。”语调波澜不惊,不卑不亢。
花凉的性子一向冷漠倔强,人虽伶俐,却不讨喜。我了解她,但是今日确实是有些气了,看来平日里真是过于纵容她。于是我寻了个凳子坐下来,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丫头,不然这样的性子以后吃亏的还是她。
许是好久没有训人了,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正细细思索着原来宫里面色庄严的宫妃们如何心狠手辣的折磨她们宫里的下人,什么老虎凳,夹手指,当然我不会那么过分,只需小小的让这个丫头长点记性就行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花凉却突然来了一句:“公主,你衣襟上的扣子要被你拧掉了……”
我不由有些讷讷,从小我就有个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习惯的揪着衣襟前面的扣子。可是这样被一个小丫头说,我还真是心有不甘。于是重新板了面孔,皱起眉头,“花凉,你知不知道错了?”
“花凉没错。”她倔强生硬的吐出这句话,身子跪的笔直,仿若一根小竹竿。
“花凉不说今日的事情花凉冤屈,可是公主真的就相信花凉会打碎睿王妃的点心碟子吗?”她的面色依旧麻木,目光却是炯炯。
“不相信。”我自然是不相信花凉会犯下这样简单的错误。睿王妃这样做除了是为了请我去见她,还有一点就是在警告花凉,护主不力。睿王妃这是在提醒我,莫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害了身边的人。她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她随便一个罪名就可以惩罚花凉。
但这丫头到底还是过于倔强。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今天的事你没有错,我也知道,你性子极是倔强。可是,无论在这府里,还是在宫里,你都要明确一点,”我突然加重了语气,“那就是,我是主,你是仆。今日你顶撞主子,目无礼法,
就罚你去外面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
“公主教训的是。”她面色苍白,紧紧抿住嘴唇,起身出去了。
花凉从五岁进宫,跟随我一起长大,几乎未受过什么委屈。像这样严厉的对她还是第一次。尽管我心有不忍。可是,我想要她明白,有些事情,总是不该过于倔强。母后倔强固执一生,却还是郁郁而终。
有一段时间的夜晚,每每做梦,四周一片黑暗,母后苍凉的声音一如她凉薄的手指,“帝王之爱最是凉薄,可笑我执着一生,却终是落得这样的下场,甚至累及我的女儿。当真是悔不当初。月儿,你千万记得,莫要像母后这样傻!人太硬,是会折的!”
人太硬,是会折的。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我生怕花凉的倔强给她带来不幸。我也生怕我周围再有人,重蹈母后的覆辙。
这一夜,我睡的极不安稳,后半夜似乎下了雨,清晨却又晴了。有小丫鬟进来告诉我,花凉跪了一夜,就是不肯起来。
我批着晨衣,散着发跑去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全湿的。我命人将她扶起来,她喃喃的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公主,花凉没错。”
她恐怕是在心里念了一夜“花凉没错”吧。
当时我的眼泪就落下去,印在雪白的晨衣上,斑斑驳驳,一如我的心情。
不想在这府里呆着,独自出府,茫然的在街上闲逛。
本想找泠音喝酒,却被告知泠音有事情出去。找了间茶楼,只见里面人潮涌动,说书先生神采飞扬的讲着什么。细一听,原来是本朝将军卫璟大战南齐于百里坡那一段故事,大家都伸长脖子听的十分认真。
“只见那卫将军身披银色铠甲,骑一匹威风凛凛的纯白战马,手持御赐的尚方宝剑,面对南齐三万将士面不改色,振臂一呼,气势如虹。身后五千将士顿时受到鼓舞,个个精神振奋,誓死保卫西凉。几乎是刹那,银白色的身影直奔南齐主帅,瞬间斩落其首级。主将已死,南齐军队溃不成军,西凉乘胜追击,将敌军打的是落花流水!”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描述完这一段,底下人个个都神情激动面露崇拜的拼命拍巴掌,更有激动的喊出来的:“卫璟将军果然勇猛过人!”还有一些姑娘偷偷红了脸,细细绞了手帕,“卫璟公子好帅!奴家好想嫁给他啊!”
“就凭你,也想嫁给卫将军?”略带轻蔑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有些刺耳,一时间,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我,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被斥责的姑娘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辩白着。
“本公子只是提醒这位姑娘不要自不量力而已。”虽则她自称自己为公子,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那被斥责的姑娘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说我自不量力?那公子你自己就量力了?”她特意加重了“公子”这两个字,惹来全场人一阵哄笑。
自称“公子”的姑娘倒是不恼:“我自是难以量力。只是,能配得上这卫将军的怎么也得是世家将相之女,就算配宫里头那几位公主也是不为过的。你一个乡下草野的丫头也想攀上枝头做凤凰?未免太可笑了。”
场子里的人又是一阵哄然。那被斥责的姑娘再无话可说,一跺脚,跑了出去。没成想这位卫璟将军风头如此之盛,竟还有姑娘为了他当街争风吃醋。我本是想找个地方消遣,却遇上这种事,只觉得无趣。
当即付了茶钱起身离去。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似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可是只是恍惚。我的目光早被街上两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一大一小师徒俩,不是白衣飘飘的幕渊先生和我那嫡亲的好侄儿又是谁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那侄儿就这样被他先生拐了去。我这做姑姑的怎么能放心的下?正义感顿时油然而生,脚步也不停,只是中间隔了些许人。他们不疾不徐,我更是闲庭信步。
此时,如若花凉和泠音任何一个在的话,她们都得或纠结或讥讽的说,堂堂公主啊,堂堂锦崇公主啊,怎么做出跟踪盯梢这么不光彩的勾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