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我又一次穿过沁桂苑,偷偷出府。此行是去找泠音。就算幕渊那边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泠音也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这几日,迟潇的情形已然大好,少年心性也显露出来,整日想着要下床,苦了我那嫂嫂镇日哄着劝着,不过到底是不忍心说的太狠,颇有些失而复得的珍视。
花凉这丫头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匆匆的去看过她一次,虽然形容憔悴不少,却仍是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我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我也才知道,那日慕渊给花凉请的大夫竟是宫里的一个老御医。如此,对他更是充满感激亲近之意。经历了这几日的种种,已然将他看做为一个不可缺少的朋友了。
二哥这边幕后主使仍旧在查,唯一的小贩线索却那人的畏罪自杀而断了。迟潇的事情惊动了宫里,父皇一向着紧这些孙子辈的,将二哥叫过去好生一顿训斥,并派了专管判案的大内官员从旁协助,说是一定要抓出这个毒害皇家血脉居心叵测的元凶。
说起来我有些愧疚,这些日子,只一味的想要找到岑墨,倒是将我这个侄子的事情忽略了很多。天阶馆不是号称什么线索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么?既然如此,倒不如叫泠音他们也帮忙查查,早日找到凶手也能安心。
打定了这些个注意,我今夜夜半出府的举动更为重要。夜黑风高,四下本来也是寂静无人,只偶尔有知了无聊的鸣叫,倒显得这个夜晚更加的安静。我寻了角门就要出去,静寂的四周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树枝压断声,我不免有些警觉,浑身上下瞬间绷紧。难道有人?
“公主,是我。”清澈的男声在夜半格外清晰,我松了口气,只见慕渊提了盏灯缓缓的从树后踱了出来。我注意到那盏灯,他这是在给别人照明?
“慕渊可是吓到公主了?”他见我半天没说话,颇有疑问的说。
我只顾觉得慕渊提灯的样子很奇怪,却没意识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其实更奇怪。没道理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嗯,看不见的人,提了一盏灯到这沁桂苑赏还没开花的树吧?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这点小动静还不至于吓到我,没猜错的话,嗯,没表错情的话,慕渊来这里可是特地来找我的?”
他似乎弯了弯嘴角,“公主所言甚是。大半夜的,慕渊也没雅致到有心情来这边赏花,何况还是连花都没有的树枝。只是想告诉公主这晚上出门多有不便,还请公主回去休息吧。”
我没想到他能半夜来找我说这些。当即有些迟疑,想起前一阵时间我那王妃二嫂对我说的那些话,难道是她托慕渊来的?
“慕渊知公主夜半出去,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是最近西凉街上并不太平,有一伙外来的劫匪混进了城中,已经有人遇害了。公主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他说的很诚恳。我也确是听说了这件事,最近多得他的照顾,彼此间也颇有情谊。大概是二哥托他照顾我,也可能是他作为朋友对我的关心,我很感激他。只是,我太过心急,这件事是一定要去的。
我正色道:“多谢慕渊对倾月的关心,倾月心里很是感激。只是今天倾月是非去不可,倾月自会小心。”
我以名讳相称,足见字字诚恳。他原本在灯光下略显温和的脸也变的严肃起来,“公主句句诚恳,慕渊本不应再加阻碍。只是,今日,慕渊不得不为之。倾月,请你考虑你的兄长,你的身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无言反驳,想起二嫂那一些话,心中却是愈发愧疚。千言万语,却只能一句“对不起”,我默默的向角门方向走去,慕渊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知前方有危险,公主还是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你就那么想找到那个叫岑墨的人吗?”
“想,很想很想。”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根本就没太记得你,也许,他根本就对你无意?”
“想过。可是,我就是想找到他,告诉他,我一直在找他,等他。纵使他对我无意。纵使最后我只是自作多情,一切毫无意义。”
说到这,我的声音已经哽咽。没人知道我这三年来下的决心,没人知道我只是想全年少时的一个梦境。
我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他却突然大步追上来,脚步踉跄,差点被满地的枝蔓绊倒。
“公主请留步。”我心想大概他还是想继续劝说,就没有理会。他却脚步不停,“公主,慕渊眼盲,并不能护送公主一路。这盏灯公主拿着吧,望公主平安。”说话间,他已快追上我,脚下又是一绊。我扶住他,接过他手里的灯。心中滋味难言,这灯,到底是给我带的吗?
却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匆匆告别,快步离开。
身后,待我渐渐走远,慕渊的右臂上停留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他轻轻一扬手,鸽子飞向了暗沉的天际,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逐渐消失……
早过了宵禁的时候,街上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影。这样的街道本就寂静的吓人,却又不时掠过几只飞鸟,扑楞楞的声响越发让我感到不安。也不是第一次半夜出府了,只是这一次格外的不安,走不多时,身子就已有些发凉。
等拐到朱雀大街,明明已经快到了,一只狗却不知道从哪冲出来,骇的我顿时有些站立不稳,手中的灯不争气的掉在地上,熄灭了。没了照明的工具,四周显见的更暗了。自我安慰一番,小心翼翼的走下去,周围的气氛却是有些不对。霎时间,几条黑影迅速的逼近,我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难道自己今天就那么倒霉,真的碰上了传闻中的劫匪?
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无声的站在我周围,形成巨大的压迫感。粗略估计了一下形势,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表面上却做不得一丝慌乱。在这危急时刻,仅靠自己是不能获救的,想有人从天而降来拯救自己也无异于异想天开。只能尽量的做到不自乱阵脚,哭闹无非是火上浇油。却不知道他们半夜劫我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财物,给他们就是。
我不敢打草惊蛇,一直沉默不语。黑衣人们也不说话,彼此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我越发想不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了,他们难道不怕这样拖延下去被发现吗?
却是终于有人挺不住了,其中一个黑衣人低声嘟囔着,“这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个黑衣人接口道:“俺说别等了,这大半夜的好不容易有个人影。看这装扮多半还是个有钱家的小姐,直接劫了去就得了。有什么好废话的。”
“但是……大哥说了等他回来再劫人的,这,这要是抓错了,可怎么办啊?”先前开口的男子似乎十分胆小,犹豫着提议道。
“等他回来?俺二三不是不尊敬大哥,只是,这半夜的好不容易才有个人影。白天俺们到哪去劫人啊?要俺说,就直接敲晕了带回寨子里去再说。呸,你们这磨磨唧唧的样儿哪像个劫匪?”
“可是……”
眼看着这几个黑衣男子意见不合的吵起来,倒把我这个“被劫对象”晾再一旁不再理睬。我顿时觉得十分无语。听他们的口音好像不是西凉城里的人,估计对路况也不太熟悉。我倒不如趁此机会逃跑,总比在这听他们吵架要强。
于是,稍稍挪动了下脚步,看他们并无察觉。待挪到离他们较远的时候,放开脚步开始狂奔。身后传来刚才那个要把我抓走那个大汉的怒喝:“娘的,这丫头跑了!快追!”
我不顾一切的向前跑,渐渐的有些提不上气来。眼看着就要到天阶馆,面前又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挡住了我的道路。此时的情形,真正进退两难。我一咬牙,想要大声呼救,如若泠音能听见,我就获救了。只是,我远远没那么幸运,这两个人的身形手法都十分高超,还没等我喊出口,已然先一步过来,用帕子掩住我的口鼻。这帕子上似乎浸了迷药,只觉得双腿发软,意识逐渐游离。
其中一人将我抗在肩上,正准备离开,后面的“追兵”却到了。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清楚的听见那个要抓我的粗犷汉子爆了一句粗口,震的我这麻药差点就失去药性。
“你娘个苞米棒子的!敢抢老子的货,俺看你是活的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