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柳素依躺在弥漫着霉味的古老床上,这是她入住关宅的第一个夜晚!
房间内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雾烟霭之气,她的鼻腔和视力接受到的信息带着一种飘渺,使得她的整个人都想往上飘。
她感受到一种古老久远的气息,透过清凉的月光,在那个雕花的格子窗前,她似乎又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
窗外的树影变幻成一个女子的轮廓,一件红的像云霞的绣袍,圆发髻上别着一朵红花,耳垂上垂着一副珍珠耳坠,这是旧式女子出嫁的装扮。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另外一个她”,此刻“她”正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用一种深幽的目光望着她。
柳素依将自己颤抖的身体包裹在毯子里面,她在想象这个身影是穿越时空而来,还是一个旧时的亡魂?
突然间,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琵琶声流淌而至,婉转流畅,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紧接着,《苏三起解》的片段开始了,唱腔专业,圆润柔美,大有余音绕梁之感。只是在这样的夜里,美奂美轮的戏曲也都变了调,琵琶的声调竟然有些像哀乐,仔细听,声音竟然来自于地下!
紧跟着,旁边的“锦绣阁”传来了一阵颤栗,床上的夏芬菲猛然睁开惊恐的瞳仁,她就像得到了某种暗示,急速的转动着胸前的佛珠。
风声突然如涛而至,一阵阵,一波波,呜呜呼呼地不停狂吹猛啸,格子窗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怪音,在那个破了洞的格子窗处正涌动着一股来自地下的潮湿发霉气息。满屋充满了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柳素依身上的毯子被风掀起来,似乎有一个隐形的躯体钻入到她的身体之内,她的长睫毛拨开了黑白相间的眼眸,眼睛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彩,光脚走下了床。
她的身体飘过走廊,来到了那间挂着铜锁的朱红色房门前,铜锁晃动后自动打开,房门发出一种怪异难以形容的“嘎吱”声响,在寂静黑暗的夜里是那样尖锐怪异,宛若尘封数年棺木开启的声音。
锦绣阁,床上的夏芬菲那干瘦的身体抖成一团,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把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到佛珠上,似乎这是她唯一的救命草,旁边的古古却不受任何惊扰,蜷缩着毛茸茸的小身体,早已经在酣睡当中了。
柳素依的身体轻的仿似一片云,飘进了屋内。铜镜前映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她纤细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把木梳,梳理着如云的长发,反复来回的梳理着,这个动作她足足做了十几分钟,而后将头发编织成一个圆发髻,别上了一朵红花。她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条珍珠耳坠,戴到耳垂上。抽屉里摆放着古老的胭脂水粉,她没有表情的拿起来,对着镜子涂抹,拿出一管口红纸轻抿着嘴唇,她的妆面浓艳木讷,有些接近现在的戏装。
装扮结束后,她木偶般站起身,纤细的手臂转向了红木衣橱。
仿佛是几十年都没有打开过,红木衣橱也发出了刺耳难听的音调,里面漂浮着一种难闻发呛的霉气,衣橱上面挂着一排旧式的绸缎衣服,看做工和衣料在当时应该是相当名贵的。
衣橱上面一层放置一排描龙绘凤的绣花鞋,鞋子小巧精致,一看就是旧时裹足女子的专利,这些鞋没有穿过的痕迹,大概都是些收藏品。最下面一层的鞋子像是六十年代的风格,有黑绒布鞋,也有绣花鞋,手工也都很精细。
那双机械化的手挨个抚摸着一排排衣服,闭上眼睛感受着手指滑过绸缎的感觉,她在里面选了一件绣着龙凤图案的红色绣袍抱在怀里,这抹奇异的红色有些令人晕厥,像灿烂的夕阳,像美丽的云霞,一看就知道是出嫁时候的嫁衣。
她捧着衣服,展开柔韧的身体在空中优雅的转起了圈儿,一会功夫,衣服已经覆盖在了柳素依的身上。
她的脚开始变的小巧,大约变成了35的尺码,她轻轻抬起光脚,套进一双漂亮的绣花鞋里面。轻飘飘的走出了房间,飘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她的身体飘过一排排房间,幽灵般走在阁楼上。
锦绣阁的门被她推开,房间内雍容华贵,外间客厅,里间卧室。宽大的雕花红木床上躺着惊魂未定的夏芬菲,佛珠“啪”的一声断开,成串的珠子纷纷滚落下床,她吓得闭紧起双眼,满脸就像一个充满皱褶的大核桃。
黑夜下,柳素依的眼球“蓦地”晕染成了红色,脸部的线条变得狰狞,从袖口中弹跳出一把尖刀,喉管里发出一声难听的怪音,朝着夏芬菲砍下去。
格子窗“咣当”一声被风吹开,一粒石子呼啸穿过来,她手中的尖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夏芬菲松弛的眼皮掀开,瞳仁变大,静止不动,明显是受过惊吓所致,伸出僵硬的手指向了她,人只有在极度恐怖时才会睁着眼睛晕过去。
柳素依浑身就像被电击了一般,身上仿佛有股飘渺的物体溜走了她的身体,她瞬间清醒,慌忙托起夏芬菲的头部,掐着她的人中大叫:“夏奶奶,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夏芬菲的眼珠动了一下,眼睛中的恐惧之色又开始滋长,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发出了哀求的声音:“绿儿,不要杀我。”
柳素依被弄得一头雾水,疑惑地说:“夏奶奶,我不是绿儿,您看清楚了,我是柳素依,你刚招聘的保姆啊。”
“柳素依?”夏芬菲突然间僵尸般坐起身,眼睛变成了能杀人的利器,突然间变得力大无比,一把抓住柳素依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是何居心?为何深更半夜扮成绿儿的模样来杀我?”
柳素依的喉管几乎破裂,眼泪不受控制的滴下来,嘶哑着声带说:“夏奶奶,绿儿是谁我不知道?我只是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来到您的房间?”
“我早就看出,你来关宅的目的不纯,原来你是想扮绿儿来谋害我!关宅不需要你,你马上给我滚!”夏芬菲眼冒火光,将她的身体用力一推。
柳素依的身体倒向桌子,头部撞击到桌子突起的棱角上,一阵剧烈的刺痛过后,她感觉到一股咸咸的东西流进她的嘴里。
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带着一股呜咽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女子幽怨的哭声,那双黑亮的眼睛就藏匿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窥探着她。
这种气氛让柳素依感到头皮发麻,联想到刚才诡异的一幕,她顾不上疼痛,从地上爬起来,逃亡般离开了锦绣阁。
来到自己的房间,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对面镜子里诡异的映照出一抹红色的影子。
柳素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镜子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是一个身着大红绣袍的女子,乌发盘成一个精细的发髻,别着一朵红花,脸上涂着古老的胭脂水粉,目光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另一个“她”发出了冰冷的声音,嘴角冒着寒气。
“你是谁?”柳素依一阵惊悸,惊慌失措的望着另一个“她”。
是幻觉?还是眼花?柳素依用力揉眼睛,镜子里除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有,她身上的红绣袍已经消失,已经换成了她自己的睡衣。真是见鬼!她发疯般用毛巾擦拭脸上的彩妆,爬到了床上,用毯子将身体和头部裹了个密不透风。
阴森的风声又袭击了阁楼,格子窗被吹的摇摇欲坠,跟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参杂着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如诉如泣,令人胆战心惊!
难怪在关宅做保姆不会超过满月,就算夏芬菲不驱赶她,她只做了一天就准备打堂鼓了。
一阵异样的空气钻入了房间,她仿佛又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在黑夜中不安分的飘忽闪动,那眸底荡漾的幽怨,不知隐藏着什么样毛骨悚然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