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产主管的办公室里，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发火的场面。不过，也许生产主管生气的那阵子已经过去了。晓薇的爸爸真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
生产主管的手里正写着什么东西，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便又垂下眼睛，继续书写着，仿佛我并没有走进这间房间。
“宋主管，”我说，“今天我迟到了。”
他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抬。
“我并没想迟到，但是，家里有些事，所以，不小心就迟到了。”我说。
“家里有事？”这时，宋主管抬起了眼睛，不过，他手里的笔还在动。
“是的，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比较乱，所以. . .”我说。
“哦？”这时，他手中的笔彻底地停了下来：“你不是单身汉吗？哪来那么多事？”
“对，我确实有些事情，今天早晨我睁开眼睛就已经十点钟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虚谨慎些。说完话，我看了看晓薇的爸爸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局长一眼，发现他正打量着我。我慌忙转过脸来。但我的余光感觉到他仍然看着我，那是一种研究、审视的眼光，他仿佛想从我这里看出些什么来。
这时，宋主管完全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这个地方的规矩，但我发现你从来就不遵守我们这个工厂的规矩。”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然后继续说道：“张浩啊，你年纪轻轻的，工作的时间也不算长，没多久。可我发现你却极端地不守规矩。”
“我？. . .不守规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老师傅你有没有尊敬过人家？”他声如洪钟。
“我？”我支吾着。
“领导和周围的同事你有没有放在眼里过？”
“没放有在眼里？！”我惊讶万分。
“集体的事情你有没有关心过，过问过？”
“等等. . .”我说。
“工厂最基本的作息制度，你破坏了几次？”
“是的，这个是. . .”
“你打架打了几次？人家博士生好好地，你上去就动粗。人家一个年龄比你大十几岁的师傅，在自己的工房里好好地，你冲上去就打人家。”
“但是，那是. . .”
“你整天只顾忙自己的事情，对周围的事情从来都不管不问。一点也不关心集体。”
“自己的事情！”这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吗？我在干活！在工作！怎么能说成是忙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这样一个大厂，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干活，别人都不会？那些产品都是你一个人干出来的？！其它人都没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了！？张浩！像你这样一个无视工厂的制度和传统，盲目自高自大的人早晚是要吃苦头的。你看看人家博士生都没你那么傲！工厂要搞下岗运动，下的就是那些落后的、不求上劲的人。在下岗之前，厂里还要进行一次民意调查，让大家把映像最不好的几个人以匿名的方式写下来作统计。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 . . . . .”
“这一次，听说下岗最终又不搞了。现在市里的就业压力也很大，不希望工厂把更多的人推到社会上去。我们厂最近效益还不错，所以这一次，就不搞下岗了，你的运气比较好。但是，你这一次运气好，不代表以后的运气会一直好。这是一个竞争的社会，要吃饭的人太多太多，以后饭也会越来越难吃。下岗早晚还会要搞的。我看啊，张浩，像你这样的人，早晚会被社会淘汰. . .”
宋主管继续说着，他的话在我耳边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大脑里。在大脑的支配下，我握紧了拳头。现在，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理智了。但我也知道，我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在如此被激怒的情况下，我不能保证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还会让他留下性命。虽然我一直不是一个厉害、甚至是很不厉害的角色，但是，像这样在公开场合下侮辱我的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握紧的拳头藏进了口袋中，怒视着生产主管。
突然，生产主管停了下来。
“张浩，你别瞪着我，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他停下来后，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拿起了手里的东西，“今天，你又迟到了，而且还不请假。那就接着继续往下扣钱吧。”说完，他垂下了眼睛，做起了手里的事情。
我转过身，打算出门。
这时，生产主管又说话了，“你等一等再走。赵局长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