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发觉,纵观在瑰洱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从他救下那个叫米雅的小丫头后,开始变得不同寻常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米雅的样子来。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她该怎么办呢?再回到团虎那里,被当成杀人工具?等她再长大一点时,还要遭受多的控制与利用。那时,她刻意所掩饰起的那些天真与善良,会飞快的被消磨一空,只剩下冰冷强硬的躯壳。
这是林恩在想到“死亡”这个词时,第一次同时想到了其他人。
仅仅片刻的踌躇之后,残破的石门“咔”的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灰尘和硬土块纷纷掉了下来,林恩手中暗暗使力,一鼓劲将石门向里推了进去,震耳欲聋的嘶叫声从里面喷涌出来。
林恩退后几步,捂住鼓膜被刺的生疼的耳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巨大而深不可测的洞穴中,潮湿腐败的黝黑岩壁上,挂满了数以万计的血齿魔蝠,洞穴的地面上堆满厚厚的腐尸与蝙蝠粪,以及正在蠕动进食的血齿魔蝠。
所有的血齿魔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出现的林恩身上,包括那只在洞穴最深邃处隐匿身影的母蝠,也在用它那双发出疯狂之光的血红色巨眼,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他。
它们看上去十分的愤怒,向外暴出的尖牙间,不断发出难听的嘶鸣,长着利爪的翼膜蠢蠢欲动,仿佛只要母蝠的一个许可的示意,它们便会立刻冲上去,将林恩撕碎吞下,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林恩此时也明白了雅尼的用意。雅尼知道,作为一个噬魔者,林恩不可能与血齿魔蝠危险的卵同处一室,却还无动于衷。而当他动手将那两枚卵消灭之后,感知到自己孩子厄运的雌性血齿魔蝠,便会愤怒起来,将他引到附近自己的老巢。
至于它们为何要离开西方结界附近,来到这个并不隐蔽,食物也不充足的地方筑造自己的巢穴,林恩觉得这几乎是完全有悖常理的,极其不正常的怪异现象。
想着这些的时候,林恩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了。汗滴像虫子一样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来,林恩极力忍耐着,让自己尽量保持一动不动。
不战到最后一口气,我可不想死。林恩在心里默默道。
他看了一眼在身边盘旋游动的腾蛇。与主人精神交融的召唤灵立刻改变了游动的轨迹,在空中划着圆圈,圈的范围越缩越小,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首尾相衔,宛如不同滚动的圆环。
它身上的鳞片泛出银色的的光,如月食结束后,渐渐显露出本身光芒的明月一般,散发出镇定而冰冷的银辉。
“停下。”林恩低声命令道。
随着林恩的指令,腾蛇如静止的银环一般停在了空中,它所散发出的光辉,像被冻结了似的凝固起来,在林恩的面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与此同时,林恩的说话声也激怒了几只按耐不住的魔蝠。它们张开沾满血的利齿,厉声长嘶,震动翼膜向林恩疾速俯冲而来。还没等它们飞到林恩面前,岩壁上就有更多的魔蝠响应了它们的行动,有的从高处飞下低空盘旋着,有的则直接加入冲锋的先头部队。
顷刻间,洞穴里群魔乱舞,几百只血齿魔蝠纷纷向林恩扑去,林恩甚至能数清它们丑陋的脸上那张大嘴里,密密麻麻长了多少颗尖齿。
然而,在它们循着鲜血气味和声波而来,本以为即将碰上这个人类,并像往常一样,如愿以偿的将他撕得血肉横飞之时,却出乎意料的狠狠撞在了一层坚硬的屏障上。
它们脑中的感知器官,无法探测出腾蛇的那道光之结界的存在。于是,在接二连三的猛烈撞在结界上之后,它们几乎全被腾蛇所散发的寒气瞬间冻死。
林恩站在结界之内,左眼中跃动的淡青色火焰,笼罩着他表情莫测的脸。他一边默默计算着冲过来的血齿魔蝠数量,一边凝神控制着青之脉轮的力量。他的眼睛如果没有受伤,那么将这屏障持续多久都不成问题,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袭击持续了十几分钟以后,结界前面的魔蝠尸体已经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小丘,但是洞穴里的魔蝠数量,却丝毫未见减少,而林恩眼睛的伤口,已经开始感到一丝丝的刺痛。
他微微皱眉。在时间一点点的消耗中,以他的精神力所控制的结界,很快就要变的薄弱了,而魔蝠们感知到有同伴接连的死去,变得更加愤怒而狂暴,冲上来的数量也也来越多。短短数分钟之间,它们开始像密集的暴雨一样疯狂的向林恩发起进攻,整个结界外都布满了血齿魔蝠,那些狰狞的小脸,看的林恩胃中一阵恶心。
这种丑陋而瘦小的魔物,就连物尽其用的噬魔者也不会想要吃。但是,他们会收集这种魔蝠的粪便,晾干研磨提炼后,制作成一种名贵的药材,对于增强精神力很有效果。
此刻,随着血齿魔蝠一波一波前仆后继的冲击,腾蛇的结界终于开始松动了。凝结的银光比之前黯淡了不少,似乎在一点点的变薄,并不易察觉的微微震动着。
林恩的额头上流下大滴的汗珠,嘴唇紧闭,眉头皱了起来。一方面,因为青之脉轮的消耗,而恢复缓慢的左眼伤口,似乎要裂开了般的疼,这对于需要集中所有精神力去维持的结界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容忽略的阻碍。另一方面,他知道这种战术本就拖不了多久,他现在需要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来提前实施下一步计划。
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他必须一刻也不能松懈的张开结界。
一刻钟左右之后,林恩突然听见,面前的屏障发出轻微的劈啪声。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结界右上方有一处小小的疵裂痕迹。此时,除了左眼的伤口,他眉心的青之脉轮处也开始隐隐不舒服起来。
还有三分钟。他心中默默说道。
此刻,围上来的魔蝠的数量,不仅仅是屏障外围一圈,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严严实实的厚厚包裹了整个屏障,如果稍有差池,结界失效,那么林恩将在一秒钟之内,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林恩太阳穴上的青筋暴了起来,他就算是在巅峰时,也没有试过这么疯狂的战斗,因为他从来都信奉拿不准的事情,便不去做。但是最近,也许是被噬魔之血的线索冲昏了头脑,他一直都在违背自己的经验,屡屡犯忌,直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暗自苦笑,屏住呼吸,开始倒数计时。
刚才的结界裂缝,在外面大量魔蝠的挤压中,已经越变越大,这时候的每一秒钟,都是对召唤者精神与肉体的极大考验,这种身体的疼痛与神经的重压,一般人可能连几秒钟都无法承受。
三、二、一。.
林恩心中的刚刚默数完,他面前的屏障便如春日的薄冰一般,消融殆尽在空气之中,无声无息。
“启!”与此同时,林恩闭上眼,急促的从唇间挤出这个字。结界正中央的环形腾蛇,突然银光暴涨,如升向夜空的烟火般,发出绚烂无比耀眼光彩,这是腾蛇所能发挥出的最强能量。
林恩之所以不用骰玉,就是因为,他知道此战必须倾尽全力,孤注一掷,故而让腾蛇单独作战,比起使用骰玉那种投机取巧的使令来,反而更能灵活可靠些。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想上次一样,在这有可能是最后的战斗中,将家传的骰玉遗失。
可想而知,在这一击之后,腾蛇的力量也将消耗殆尽,到那时,一切都要听天由命了。林恩咬紧牙关,在脸部肌肉微微的抽搐中,青色火焰腾的涨起数寸,他现在心中唯一期待的,便是这腾蛇的最后力量,可以波及到深处的母蝠那里。
没有任何声响的,也没有一丝的回旋之地,那些刚刚还在为屏障的消失而迷茫,没有来得及冲上去的魔蝠们,在白光中迅速湮灭,化为漫天的冰晶。
然后,那世间行动最为迅速的杀手——光,穿透一层层包围着林恩的魔蝠,将整个洞穴都照亮了,大片大片的魔蝠从岩壁上掉落下来,在冰于光交融的威力之下,毫无抵抗的集体死去。
“回来吧。”
片刻之后,林恩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他,便是血齿魔蝠。他低声呼唤着腾蛇,腾蛇又变回一条小小的龙语,虚弱的游回他的身边,看上去虽然元气大损,但好在还没有到最糟的程度。
林恩慢慢抬起头,看着洞穴里的景象,眼中瞬间蒙上一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