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人就知道催着我选太子妃,成天嘟嘟囔囔,选妃选妃,选个鸟妃啊?!”偌大的牵星殿里,一个少年生气咒骂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呃,太子息怒!臣等只是……”
“只是个头啊!全都给我闭嘴,下次再要有人在我跟前说什么选太子妃,我就……”
“你便怎样?”蓦地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打断。
太子一听之下眉眼间的狂妄褪去大半:“大哥……”
“说下去啊,你便怎样?是要削了他们的职权,还是干脆灭了他们全族?”
那个太子便是当今晋周朝皇帝杜霄酩的小儿子,杜陌溪。而杜陌溪唤作大哥的,便是杜霄酩的长子,杜冰炎。
杜霄酩早得贵子,十七岁刚即位那年便当了爹,而十七年后,他的大儿子已翩然长成,二儿子杜陌溪也已经有十五岁了。这些情况连子珈当然不清楚,再加上她至今仍不知道白莲郡主其实只有十六岁,所以那天在朱禁宫才会说出那样一番没大没小的话。众大臣见杜冰炎来了,明白世上没有更好的用来对付太子潜陌溪的主了,便也都纷纷识相地退下。
这杜冰炎才是嫡出的大皇子,而且无论为人处事还是权术谋略,皆在小皇子杜陌溪之上。可皇上还是找借口废了冰炎的太子位,给了小儿子杜陌溪。这帝王心,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可大皇子面对这件事,就像被人偷了只穿过的袜子一般,虽不太喜欢同旁人提起,却也没有丝毫的怨念。
“大哥,我这次真的是被烦得受不了了。”
杜冰炎在他身旁坐下,忽然叹了口气。“选妃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里来那么多好烦的?”
杜陌溪闻言一双星目高高上扬:“那些大臣推举来的庸脂俗粉,我怎么会看得上?”
杜冰炎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是长进了,知道女人祸国,所以讨厌选妃的事,如今看来,你是嫌找不着好的?”杜陌溪忽然笑了,露出稚气未脱的两颗虎牙。
“那是。这一点,大哥不还是一样?”杜冰炎听了一愣,继而也笑:“罢了罢了,陌溪你的嘴皮子上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大哥也管不了你,不如今日我们出去骑骑马如何?”
杜陌溪一听“骑马”二字便瞬间忘了一切,小孩子一样抓着大哥的袖子,嚷嚷着:“大哥此话当真?”
杜冰炎爽气地一笑,“大哥何时骗过你?”
“那,那父皇那里要怎么说?”
“我已经和父皇禀过了,他同意了。”杜陌溪听了开心得不得了,朝殿外大喊一声:“外边的,快给本太子准备箭支和马鞍,快点!”
“是。”一片人诺诺连声地应答。过了半盏茶工夫,二人及都准备停当,便一人一匹四肢健硕线条优美的好马,一路向东。
命运都是阴差阳错的。谁会知道下一刻自己会和谁相遇呢。
杜陌溪和杜冰炎的两匹西域神骏,不一会便超过了众人,兄弟两人在开阔的天空下信马扬鞭。
“陌溪,那边已经不是猎场的范围了。”
“我知道啊。”
“那你还不快回……”
“大哥。”忽然间陌溪打断道,“你好不容易才让父皇同意我们出来一趟,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要带弟弟出来射兔子吧?”
杜冰炎愣了愣,继而高深莫测地一笑:“真不愧是我弟弟。没错,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话。我这次把你弄出宫来,是要和你两人商议件事。”
“吁……”杜陌溪忽然勒马,转身跃下。“奇怪,大哥办事一向决绝果断,怎么会有事突然想起问我这个傻瓜弟弟?”
杜冰炎俊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因为这事非问你不可。”
空了半晌,忽然杜陌溪星眉一皱,嘴一撅,扔下马就跑了出去。
“潜溪,你光想着逃避是没用的,你是太子,这点我相信你很清楚!”
杜冰炎也一下子跳下马去追他。
“我清楚,我是很清楚,但是大哥你清楚吗,你们清楚这件事情草草一定,你的亲弟弟的后半生就会毁了吗!”冰炎究竟年长陌溪几岁,几步便追了上去。
“因为我不想毁了你,所以才会特意把你带出宫,在没人监管的地方和你说话。”杜陌溪脚步忽然一停顿,害得冰炎差点一下踩掉他的鞋。“可是,大哥,我觉得我真的还没有喜欢过谁,这太子妃的事情……”
“必须要定。晋周太子十四岁时就应该立妃,对人更是该在八岁的时候就有预选。你说我和父皇还不是一直依着你的性子,让你等到今天吗。”
“我……”
“眼下五姓事情那么多,父皇当然不会再管你,可我们杜家没有位列五姓之一,我必然不会让杜家再出什么让旁人插舌的话来。”杜陌溪听了,默默低下头去。良久,冰炎看他还是不抬头,便说道:“这全部是我们皇子对杜家的担当,陌溪,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长大。”
忽然陌溪的双肩开始簌簌抖动。
冰炎一惊:“怎么了?”哪知陌溪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我还以为大哥是真的了解我,真的能为我着想,原来大哥只不过是怕我给杜家负担,怕我成了皇族的累赘!”“陌溪,你这孩子……”
“在你眼里我杜陌溪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是么?那我问你,你有站在哥哥的角度想过弟弟吗?你让我娶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他丝毫不给冰炎说话的缝隙,“我今天就这么说了,这个什么狗屁太子不是爷想当的,你们谁爱当谁拿去好了。我才不要为了个名分整天缩手缩脚,弄得……”
可忽然间“啪”地一声打断了陌溪的话。
冰炎这一巴掌打下去,自己的手掌心都震得生疼生疼。
“你……打我?”陌溪的一双墨黑的杏眼瞪的滚圆,“我说错什么了你打我?”
“看来我一掌还没打醒你。”冰炎的脸色恢复了往日的凝重。陌溪捂着肿痛的腮帮子,忽然拔腿就跑。
一上马,他立刻绝尘而去,一路上还传来他大声叫嚣的话:“杜冰炎,总有一天你会累的体无完肤,到那时,别怪兄弟没有提醒过你!”冰炎高大孤挺的背影立在原地,并未上马去追,他只是怒目而视着杜陌溪消失的方向,凝视良久。忽然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微上扬的角度。
陌溪去的是北方——他从御袍的袖子中取出一张罕见的宣纸,上面依稀写着几个字:公子重情,其源在北。
这是晋周最神准的卦师的卜言。
从不相信占卜的冰炎,此刻内心却对北方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