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目瞪口呆,他适才正在长眉和尚身后,将所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蝠王飞身相击时,台上断了一臂的的巨大法像竟忽然活了过来,而后手中巨大的法杖猛然下砸,一击便将蝠王砸飞了出去。
随着梵唱声止,法像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若不是蝠王已经被击飞了出去,而且那巨大法像手持的法杖杖尖上仍然不住往下滴着鲜血,萧默怎么也不相信刚刚那一击是这法像所击出的。
梵唱声止,长眉和尚的神情瞬间便萎顿下来,这一刻,就连他长长的白眉也尽数变得漆黑,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命不久矣。
“大师!”看到长眉和尚如此模样,杨家四位子弟都是一声悲呼,齐齐围到了长眉和尚身前。
长眉和尚微微一笑,面上并无一丝悲苦之色:“我修道之人虽讲究的是斩妖除魔,却也不能妄造杀孽,今日蝠王已死,你等日后要多修善果才好。”
杨大郎点头不止,含泪道:“谨遵大师教诲。”
长眉和尚抬眼看了看萧默,忽的伸手向他一招,道:“小哥儿,你过来。”
萧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长眉和尚跟前蹲下,道:“大师有什么要吩咐的?”
长眉和尚微一沉吟,道:“我法王寺一脉只余老衲一人,老衲今日一死,法王寺便再无香火传承,你可愿继承我的衣钵,将我法王寺一脉传承下去?”
萧默呆呆的看着长眉和尚,佛门之中,他只知道普陀山、梵净山和净土宗并称为三宗,并没有听说过这法王寺的名号,更没有想到,这长眉和尚竟要收他为弟子。
见长眉和尚面带期许一直看着自己,萧默终是摇头道:“弟子愚鲁,当不得大师如此看重,更何况,弟子乃是云阳门弟子,又怎能投入佛门,继承大师的衣钵?”
长眉和尚面上现出几分失望,几分落寞,长叹了口气,道:“也罢,天意如此,看来我法王寺一脉要绝于我手。”
他话音刚落,便听“扑通”一声,杨大郎已是跪倒在地,道:“大师如若不觉大郎愚鲁的话,便请收大郎为弟子如何?”
听得杨大郎要拜长眉和尚为师,其他三个杨家子弟不由大惊失色,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杨家子弟道:“大哥,你已被六叔立为下代家主,怎可出家为僧?”
杨大郎惨然一笑,道:“我兄弟十六人出来追杀蝠王,却被那妖王连杀我弟兄十二人,我又有何面目回到大都去面对诸位长辈亲人?”
杨家三位子弟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再言语。
杨大郎又一拜到地,道:“还望大师收弟子为徒。”
杨大郎身为杨家长子,更被定为下代家主,资质自是上佳,长眉和尚虽对不能收萧默为徒隐隐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一心向佛,继承我的衣钵自是不无不可。”
他看了看萧默,又看了看其他三个杨家子弟,道:“法不传六耳,四位施主暂且回避。”
萧默和其他三位杨家子弟依言出了大殿。长眉和尚看着杨大郎,道:“我资质不佳,能有如今一身修为全来自于金刚伏魔心法,只是这金刚伏魔心法虽然威力极大,却是极为难练,务必要日日诵经《金刚经》百遍以加持法身,如此百年方有小成,你可愿修行这金刚伏魔心法?”
听到要日日诵读经文百遍,而且要百年方有小成,杨大郎面上顿时现出一丝犹豫,却还是点头道:“师父放心,弟子自会潜心修行。”
长眉和尚法眼如炬,见了杨大郎面上犹豫之色便知他学不来这种需要日日诵经加持金身方有大威力的金刚伏魔心法,叹了口气道:“我观你性格刚猛,这金刚伏魔心法讲的是水磨功夫,怕是你学不来的。”
杨大郎面露愧色,刚要说话,却见长眉和尚从怀中取出一片金色的扇形叶片,他不由目光一凝,盯在了这扇形叶片上。
他身为世家子弟,又被立为下代家主,见闻自是不凡,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金贝叶,经文只要书写在上面便可千年不毁,珍贵无比,向来是佛宗记载极其重要的经文心法才会用这种金贝叶。
“你可知道老衲出身何宗?”
杨大郎抬头看了看殿中面带凶煞之气的法像,道:“弟子观这法像,师父应该是出自净土宗。”
长眉和尚点了点头,道:“我法王寺一脉确实是出自净土宗。”
“当年竺法兰祖师带弟子不远万里到我中原之地,一路上险阻重重,更有妖兽横行,幸得座下有数十位护法弟子沿途护法,这才得以来到中原之地。这十余位护法弟子中有一位唤做能忍的弟子,修为不是最高,可每每逼到绝境时却总是他力挽狂澜,而后竺法兰祖师建了净土宗,这位能忍法师便成了净土宗的护法高僧,一生降魔无数,更是以一人之力建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大寺,称为法王寺,后来这位能忍大师圆寂之后,门下的弟子就被称为法王寺一脉。”
“百年之前净土宗分为明暗两宗,我法王寺一脉不愿依附于明宗,又不能容于暗宗,只能离开净土宗一路北上,幸得云阳门一位高人庇护,才在这里重建了法王寺,只是这里乃是云阳门腹心之地,百姓俱都信仰三清,我弟子六人在此修行百年,非但没有将法王寺一脉发扬光大,反倒日渐困窘,中间更是惨遭了几次横祸,五位师兄俱都圆寂而去。”
听了长眉和尚这般讲,杨大郎才知道了他的来历,心中虽然奇怪法王寺一脉为什么不愿依附明宗,又不容于暗宗,可看长眉和尚神情越来越萎顿,知道他已是接近油枯灯灭,便也不发问,只是凝神倾听。
长眉和尚将手中金贝叶的交到杨大郎手中,又道:“这上面所记载的心法叫狂禅心法,与其他心法不同,这狂禅心法要到施法者受伤力竭时才能发挥出威力,正因如此,当年能忍祖师才每每能在受到重创之时仍能力挽狂澜,成为我佛宗的护法高僧,今日我便将这狂禅心法传授给你,切记好生修炼。”
杨大郎双手接过金贝叶,然后跪伏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长眉和尚也不拦他,待他磕了头,又道:“本来我欲施灌顶大法传授你我佛宗诸般经义心法,只是如今我已是油枯灯灭,无力再为你灌顶,以后你要多多诵读经文,通明经义,切记守住本心,不可误入歧途。”
杨大郎恭声应是,道:“请师父赐我法号。”
长眉和尚微一沉吟,道:“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便叫你法缘吧。”
杨大郎重重一点头道:“谢师父赐弟子法号。”再抬头时,长眉和尚已经微微闭上了双目,杨大郎心中大痛,却见长眉和尚忽的又睁眼道:“法缘,我尚有一段因果未了,以后却要你帮为师了断这段因果。”
法缘面容肃穆,道:“师父尽管吩咐便是,弟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长眉和尚一指远处的萧默道:“当年为师身受云阳门一位高人大恩,算来算去,却要着落在这位小哥儿身上,以后他若有难,你记得需帮他一帮,帮为师了却这段因果。”
法缘看了一眼萧默,心中虽奇,却仍是重重点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一语未终,长眉和尚头便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