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左右二更。
腊月二十六，倒是个晴朗的好天儿。
云悠一大早，兴致勃勃地带着桭哥儿回了娘家。
“这是怎么了？刚被你们国公爷亲自领回去，又颠颠地跑回来做什么？”
张夫人故意嘲弄一进屋就喊着要找瑾哥儿的云悠，看了几眼乖乖站在炕下歪着脑袋看云悠的桭哥儿。
云悠不理她，回身拉着桭哥儿给炕桌另一端的张大奶奶看：“嫂嫂，看我们桭哥儿如何？”
大奶奶素来卖这小姑面子，看桭哥儿那一身玉字打头的裘袄，点头赞道：“原来是国公府的七少爷！我说呢，谁家养得出这么俊俏灵巧的哥儿！”
“给瑾哥儿作伴如何？”
大奶奶一愣，脑子里迅速把沐恩堂几位少爷姨娘转了一圈，眼中就露出一丝赞赏。抬头问张夫人：“母亲，您看呢？”
张夫人笑道：“问的你儿子，又来问我做什么，你在咱们家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不成？”
大奶奶不好意思道：“媳妇自是觉得好，只是要劳累父亲……”
张夫人笑容却淡了些，哼笑一声：“不用担心，你父亲最喜爱孩子……”
大奶奶不明白她为什么变了脸，看云悠给她使眼色，忙拉着桭哥儿左右打量，笑着夸赞：“那媳妇可就应下了！我们瑾哥儿有个状元公爷爷就顶运气了，竟还有国公府的少爷一起读书，可不是全托了小九这嫡亲姑母的福！”
明摆着夸大，张夫人却还是笑了，把云悠拉到炕上坐下：“她有什么福气，只会拿父亲外甥做人情，没出息的很！”
云悠自然要顶上几句。直到瑾哥儿来了，一头扎进云悠怀里“小姑姑小姑姑”叫个不停，穿着掐金羊皮粉底靴的小脚还要乱扑腾。桭哥儿吓了一跳，上前拽住他小腿：“你撞着我母亲了……”
众人都愣住，面面相觑。张夫人也认真打量起桭哥儿来。
瑾哥儿回头，扬扬白嫩的小拳头，吴音软软却娇气横生：“她是我姑母！”
桭哥儿也是个禁不起激的，像极了定国公的剑眉一皱，稚音清亮：“她是我母亲！”
瑾哥儿抬头看看含笑的姑母，又回头看看比他还要高一些壮一些的桭哥儿，不甘心地动动被他拉在手里的小腿，糯糯地道：“我晓得啦……”
桭哥儿便松开他的小腿，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
云悠看一眼也一脸兴味的大奶奶，哄瑾哥儿：“瑾哥儿，这是姑母家的桭哥儿，是你七哥哥，以后要和你一处读书，一起玩耍的！”
瑾哥儿眨巴几下和云悠一样的大眼睛，最后耷拉着毛茸茸的长睫毛喊：“七哥哥……”
还从云悠怀里爬起来，乖乖地坐到云悠腿上。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了满堂。大奶奶捂着肚子：“哎呦呦，可不就是娇的怕横的，日后可有人制得住这小子了！”
云悠抱着圆滚滚的瑾哥儿是有些吃力的，却不愿意把他放下，晃悠悠地抱着他站起来：“我现在就带桭哥儿去见父亲……”
张大奶奶忙上前要接过儿子：“让他自己走就是，哪里非要抱着了！”
瑾哥儿双腿双脚死死扒着云悠：“就要小姑姑抱！”
云悠也不乐意，特意把怀里的瑾哥儿颠了一颠：“我抱得动呢！”
看的张大奶奶愈发心惊胆战，又不能逆着这两个小祖宗，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张远程的书房。
张远程正看着七小姐云思习字，远远就听见瑾哥儿的喊声：“小姑姑，我要掉下去了……”
张远程忙迎了出去，见这主仆姑甥乱作一团的情形哭笑不得：“明是抱不动他的，何必逞这个强。”
“我抱得动呢，只是路太远罢了！”云悠气结，去揪瑾哥儿的头发，“胆小鬼！”
瑾哥儿抱着她大腿傻笑。
张大奶奶倒没说什么，张远程看不得这通乱，把瑾哥儿抱进了书房。
云思出来见礼：“大嫂，九姑奶奶。”
云悠牵着桭哥儿，闻言道：“七姐倒把我叫的生分了。这是我们家桭哥儿，也是行七呢。”
桭哥儿抬眼，看眼前这人打扮素净的很，长相不如母亲耀眼，也不十分像，迟疑地喊：“七姨？”
云思笑着点点头，对着云悠有些局促：“不知七少爷来，礼也没备……这是我随身带的，莫见怪。”
手上一块羊脂玉兔，雕工很是细致。
张大奶奶搭眼看了，这是腊八那日诗文做的好，父亲特意赏给云思的。这礼，倒有些重了。
云悠却不明就里，随意命桭哥儿收了。
张远程拿起桌上一个青玉龟镇纸给膝上的瑾哥儿玩耍，大小正够他握于小手中。
云悠问：“哥哥呢？”
张远程笑：“看看这话问的！过年前后正是大案了结的时候，你哥哥还能去哪？”
大案，自是贤德王谋反一案。哥哥能去哪，自是去为俞家奔忙了。
云悠脸一红，她每日里为些儿女情长纠结懒怠，却忘了俞家还在生死的关口上，忘了父亲哥哥正为了自己夫家周旋奔忙，真真惭愧。自己又怎能为了那抹子不甘心，置张氏清名于不顾，陷父母兄长于他人做笑柄？
张远程看她脸色阴晴不定，道是自己玩笑的重了，忙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如此？你哥哥为自家妹妹妹夫奔忙，不是情理中的么？我不过玩笑一句，你莫要胡思乱想。且说说，今日怎的回来了？”
云悠也不愿徒惹父母伤神，尽力笑得自然：“给父亲相看了一个好学生。桭哥儿，给外公行礼。”
桭哥儿上前行礼。
张远程笑着赞道：“倒是个大方孩子。在家过完十五，就来读书吧。”
桭哥儿一愣，这，这就行了？名师收徒不都是很多讲究，很麻烦的么？既要考学问，还要讲机缘，什么慧根啊命数啊，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排场……姨娘昨儿下午还特特又检查了自己背的三字经呢！
又听外公温言道：“前儿得了几锭狮戏绣球的集锦墨，瑾哥儿太小了用不着，都给你玩吧。”
桭哥儿站在桌前，看着那个笑容，竟觉得浑身舒畅，手脚也都有了妥贴去处。
后来桭哥儿读了书，识了字，总是忍不住回想，那时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沐春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