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鸾殿里一片寂静,连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只有香炉里的熏香徐徐的焚烧着,香气渐渐缭绕。
纳兰希然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连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白衣男子立在床头,肩头的小貂一下子跳到床上,凑近纳兰希然的脸,嗅了嗅,便“咕啾咕啾”的叫了几声,眼睛水汪汪的盯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语气轻柔:“好啦,小薰薰,不要再乱跑了。”
小貂很听话的又钻进白衣男子袖口里,不再动弹。
皇甫绪看着白衣男子的一系列动作,觉得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深莫测,说不定还很孩子气。
伊先转过头看着皇甫绪沉思的样子,指着床上的纳兰希然道:“她就是你女人?”
皇甫绪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是。”
“你们下去吧,这么多人我看着闹腾。”伊先转过头不再看皇甫绪。
魏公公已经忍了很久,觉得这人实在古怪,长得好看又性格乖僻,居然称皇后娘娘为“你女人”!不禁回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南宫沐时的场景,在宫里服侍过那么多位主子,却没有一位妃嫔有他好看,而且南宫大人性格温和,对人和和气气,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从来没有对人恶声恶气过。
想到这里,魏公公又看了一眼一脸高傲的伊先,越发觉得南宫沐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男子和大好人。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包括皇甫绪。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伊先就从房里走出来,表情淡然,却处处透着自信。
“好了,你们可以都进去了,她大概明天中午就能醒了。”
皇甫绪正准备走进房门,就被伊先一手拦住:“貂呢?”
皇甫绪似笑非笑:“不在你肩上吗?”
伊先表情不善:“别开玩笑了?我说的是你要杀的那只千年雪貂!”
“是啊,如果你治不好皇后,我就准备拿它入药了。”皇甫绪指了指现在躲在他袖子里的雪白毛团。
伊先紧张的捂住袖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哼”了一声:“卑鄙。”
皇甫绪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魏公公吼了一声:“大胆!”
伊先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想到当今皇上也会过河拆桥这一招。”
“我只说她明天中午会醒,可没说明天中午就能痊愈。”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皇甫绪一愣,没想到当今皇上被一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不怒反笑:“你有什么条件?”
“别紧张,她明天醒不来的原因是因为还差一味药。”表情还算诚实。
皇甫绪不太相信,但想看看他要说什么:“什么药?”
伊先走近皇甫绪,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皇后心里有个结,我现在能把她弄醒,但如果心结不解开,恐怕也无法支撑多久。”
皇甫绪看了一眼他,心里知晓他说的心结是什么,却不动声色:“是什么心结?”
“皇上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对吧?”
看皇甫绪不说话,伊先继续道:“我找到了病因,也帮皇上找到了药引,现在就差把药引取回来了,这件事只能靠皇上了。”
“不然就算是医仙,也没办法救她。”
皇甫绪把所有人都差遣出去,自己一人坐在寄梅苑里。
“你这次救了皇后,也许,也能救你自己。”
伊先的话似乎别有深意,皇甫绪却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其实早已知道皇甫渊的府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和南宫沐长着一样的脸。
一直没有任何行动是因为不想面对,一样的脸又怎么样,又不是南宫沐。但伊先的话却是明白的告诉自己,现在不去面对不行,不去面对就要失去纳兰希然,那个人求自己好好对待她。
“希望陛下能善待甄妃,不要冷落了甄妃。”
皇甫绪闭上双眼,一瞬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端王府内,小钗坐在石凳上绣花,别寒坐在另一张石凳上盯着小钗手中的锦线目不转睛。
“小钗,这朵花怎么绣起来这么麻烦啊?真看不出来。”别寒几乎是用感慨的语气。
小钗手法娴熟看着手中的针线,对别寒的感慨不以为然:“是啊,你别看它简单,我绣朵花可要半个月。”
两人继续进行着毫无意义的交谈,因为这几天别寒实在是无事可做,自从那晚和皇甫渊在书房交谈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端王府虽大,却也没有大到跑遍全府也见不到他的地步,别寒知道皇甫渊是在躲自己。
有时候真心不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一间院子也碰不到一次面。
别寒不怪皇甫渊,毕竟也只认识短短几个月,怎么能要求皇甫渊对自己感情深到不愿放手,甚至放弃天下呢?
每天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和小钗聊聊天,因为别寒知道呆在她身边的时间应该不多,每天都在倒数。
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和前宰相长一张如此相像的脸,可以接近皇上,说不定还能参与改朝换代的历史性活动,名垂青史。
但是日子一天一天缓慢过去的时候,别寒想再见皇甫渊一面的心情越发强烈。
虽然知道以后进宫后一定还是会见面,但是想在离开之前,在还在端王府的时候,在自己还只是别寒的时候再看一眼。
“小钗,王爷这两天是不是很忙啊?”
小钗抬起头看了眼不自然的别寒:“寒哥哥,你是想王爷了吗?”
“啊?”
小钗一副了解的样子:“我都明白的。你和王爷关系亲如兄弟,王爷这么多天没来,你想他是一定的。”
别寒刚才有一种被人揭穿的恐慌,现在听到小钗自顾自的解释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以为王爷会告诉你的。”小钗小声嘀咕。
“告诉我什么?”别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好像被皇上传召入宫了,好几天没回来了,可能皇上留王爷小住几日也说不定。”小钗继续绣着花。
别寒蒙了,“小住几日”?恐怕是被软禁了!
皇甫绪和皇甫渊形同水火,也不知是不是被皇甫绪软禁了来压制端王一派的势力,皇甫渊怎么如此大意?
别寒匆忙站起身,不顾身后小钗的惊呼。
原来这几天他并没有躲着我。
找到管家时,看见丁管家身旁立着一名魁梧男子,皮肤黝黑,猛一看有点凶神恶煞。
丁管家正在和那名男子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别寒来了,就住了嘴。
别寒知道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故作无意的问:“王爷去哪里了?”
丁管家心虚道:“王爷说这几日不舒服,不能见客。”
“是吗?王爷还说这几日有事要和我说,要我务必去见他。”
“别公子,王爷确实不能见客,这是王爷亲口吩咐的!”
“为什么?”
丁管家就差没有用袖子抹额上的汗了:“这…这…”
别寒一语道破:“因为他不在府里,在宫里,对吧?”
“别公子!你…你怎么会知道?”丁管家的表情变为惊慌。
他这样反问不就等于是告诉自己说的是对的?怎么这个管家这么笨?
“别管怎么知道的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别寒内心焦急。
管家认命的叹了口气:“这是王爷走之前吩咐的,绝对不能打扰到别公子。”
旁边的魁梧男子走近别寒:“你就是别寒?果然很像。”
别寒知道他说像是和谁像,也就不再明知故问,坦率道:“你是?”
“在下是枢密院的左司马张横。”
枢密院是南朝管理军国要政的地方,也就是掌握了南朝权力的部门,里面的所有官员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深得皇上信任。
而左司马与右司马分别是掌管军政、军赋的副官,几乎整个枢密院都是他们二人掌控。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他也是端王一派的!看来皇甫渊的势力已经延伸到枢密院了,怪不得皇甫绪视他为心头大患。
想到这里别寒放下心来,端王势力庞大,关系千丝万缕,皇上一时半会儿一定不敢动他。
可是,作为端王一派的人一定不可能进枢密院的,更何况是如此大的官职。为了掩人耳目,平时一定不会和皇甫渊有什么接触,这次冒险前来,是不是?
“在下这次前来是因为觉得情况紧急,不能不来通知。”
别寒眉头皱紧,继续听他说下去。
“王爷这次…恐怕很危险。”
“危险?!”别寒心头一惊。
“皇上这次召见王爷,好像是因为皇后的事。”
“王爷没说具体的原因,只说这次如果回不来,就护送公子你回乡。”
别寒内心惊恐到极点,回乡?那就是说不用自己接近皇上了?任务取消了?那他不回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
几乎是立刻抓住张横的衣袖:“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
张横看着失控的别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丁管家说了一句:“王爷说不想牵连公子,如果这次回不来就叫公子早日离开。”
叹了口气,丁管家犹豫道:“不知小的猜得对不对,皇上这次找王爷,是来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