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一进府门，给她开门的下人就对她说：“五小姐，老爷夫人等人都在大厅等你，要你一回来就马上过去。”
苏漫一惊。原本以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注意她，就算她出去一天到现在才回，顶多也只有那些丫鬟发现，怎么会惊动了苏建林呢？
来到大厅，居然全家人都等在那里，苏建林、老夫人、沈氏、王氏、苏容、苏岚以及苏颜。众人的脸色各异，有紧张的，有担忧的，有阴沉的，也有看好戏的。
“你回来了，”苏建林低低沉沉地开口，“外面好玩吗？”
苏漫不知道全家摆出这副阵势是要做什么。她朝苏岚望去一眼，苏岚只是无奈地对她微微摇头。她也不懂她的摇头是什么意思，反正不会有好事就对了。
“我在问你话！”见苏漫不说话，苏建林又低喝一声。
“您专门等在这里，就是想审讯我吗？”苏漫看着他，没有畏惧地说。
苏建林见她不回答却用这种口气反问，大怒：“一个女儿家，在外晃荡一整天还如此晚归，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简直败坏我苏家的门风。”
“大家闺秀？”苏漫冷冷一笑：“我吗？哪家的闺秀？你是在自欺还是要欺人？”
苏建林顿时脸色发白。他根本不知道苏漫已经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事，所以震惊之后，只当她这句话是抱怨在这个家中所受的待遇。
但老夫人却是清清楚楚的，生怕苏漫在众人面前说出事实来，就急忙喝道：“苏漫，你还不认错？就算是个普通人家的闺阁女子，也知道看重爱惜自己的名节。你行为如此不检，难道还没有一点悔过之意吗？你出去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刚刚听守门的小吴说，远远地还看到是个男人送她回来的呢。”王氏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开了口。
苏建林的心中更是蹿起一股郁火，想到了苏漫母亲生前的出轨行径，一时躁怒不已，抓住苏漫的双肩疯狂摇着：“说，你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在外面私会男人是不是？如此放荡不检，真是丢尽我苏家的脸，丢尽我苏家的脸……‘羞耻’两字怎么写，你母亲教不了你，我来教你。今天不教训你一下，你就不知道我苏建林的家里还有家规家法！”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苏漫脸上。苏建林一用力，身子都差点无法站稳。
苏漫被甩倒在地。然而在苏建林的盛怒之下，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她，连苏容也不敢。他只能在一旁心痛着急，脸色都白了。
苏漫缓缓地站起身，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父亲。这个“父亲”，多年来与她相处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暴力，用语言暴力和肢体暴力折磨她的身心，如同一个残酷的魔鬼。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他把她当做“女儿”养在家里，也许只是为了在她的身上报复她母亲对他的不忠，发泄所有的羞辱。这一刻，她的脑海甚至还跳出一种想法，她的母亲也许不是病死的，根本就是死于这个“父亲”的家法之下。他曾是个大将军啊，曾经杀人无数，会在乎她母亲一条卑微的性命吗？
“好一个大将军。如果你今时的尊严和威武，需要靠打女人来体现，那我认为，你何不直接处决了我，彻底地成全你那肮脏的自尊呢。”
苏漫语气淡然的几句话，却让苏建林倒退一步，大大震动了。
老夫人气愤了，沈氏气愤了，王氏的气愤显得更为明显和夸张，苏颜也在气愤，苏岚忧虑得不得了，而苏容只是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苏漫，眼神复杂极了。
“混账东西，竟然说出这种话侮辱你爹，简直不把你爹放在眼里。”王氏第一个朝苏漫叫了起来。
侮辱，这是侮辱吗？苏漫并不认为，至少她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没有侮辱的本意。
“五姐，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说爹啊！“苏颜也忍不住开口了。
“实在放肆，不能不动用家法了，”老夫人说，“建林，你别气坏身子，还是先离开吧。这里交给我。”然后朝门口大喊了几声：“慧娘，慧娘。”
老女仆慧娘听到呼唤走了进来。
“替我管教管教这个丫头。”老夫人吩咐。
“是。”
慧娘是老夫人身边的旧仆，她替老夫人“管教”苏漫，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知道该怎么做。她从墙上取下一根鸡毛掸朝苏漫走来。
苏容急了，正要站出来求情，苏岚却抢先一步跪在老夫人面前喊：“奶奶，求求你不要打她，不要打苏漫。她今天会出门，都是因为我，是我让她陪我出去的。”
“岚儿，你在说什么？”沈氏瞪了女儿一眼。
“是这样的，奶奶。早晨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拉着苏漫陪我去街上逛逛。她是陪我出去的。”
“可她确实是一个人回来的啊。”
老夫人一句话让苏岚立即语塞，但她还是勉强地、怯怯地接口：“因为……走散了……可能她一直在找我，所以……”
苏岚低着头，声音越来越轻。谁都知道，以她的性格，最不善长的事就是说谎。
“岚儿，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不学好，昨天刚出过门，今天又出去，有点女儿家的样子吗？还学会了扯谎，更不像话！”
老夫人严厉的训斥让苏岚惭愧地涨红了脸，头更低了，也不敢再说话了。
苏漫没有想到苏岚会为她迈出这一步，朝她投去深深的一眼，带着友谊与感谢。虽然苏岚并没有接收到。
“慧娘，还等什么，动手。”老夫人再次吩咐。
慧娘得了命令，便要执行。
苏容急忙往前一站，恳求：“奶奶，念她是初犯，爹已经打过她了，您就不要再教训了好吗？”
“初犯？难道还能有下次吗？下次要是肚子里弄个搁不下的东西回来怎么办？”王氏斜睨着眼看苏漫，又冒出一句尖酸难听的话来。
这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神色一僵。尤其是苏建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茹姨，你说的未免太严重了吧。”苏容愤愤道。
“好了，”老夫人一喝，“就算晚归是初犯，她顶撞长辈也是初犯吗？”
苏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氏立即阻止了。
结果，那顿“家法”苏漫是挨定了。慧娘下手干脆利落，就像她管教府里那些犯错的下人一样。而苏漫挨这样的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一声不吭地站在众人面前受刑，连一点叫声都没有。
慧娘抽打了几下后，就被苏建林叫停了。
“好了好了，别打了，闹得这么晚，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都不相信地看着苏建林，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苏容和苏岚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建林的心里对自己也有一份说不清楚的深深的疑惑。面对苏漫的时候，他除了有那份十几年不减的受辱之恨外，竟还似生出一分奇怪的尊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