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菲有身孕了。
这对整个苏家而言都是件天大的喜讯。连一向郁郁寡欢的苏建林在面对第三代即将来临的好事时,也是喜上眉梢。一时间,云菲成了全家上下关照的重点。她的房间一天到晚有人进进出出,丫头仆妇,送汤送水,煎药端茶,恭喜之声不绝于耳。而老夫人和沈氏、王氏也常来陪伴她。
王氏对云菲的讨好不在话下,因为她也知道现在整个苏家的繁荣富贵就系在苏容一个人身上了。这使她经常想到她那个短命的儿子,如果那个儿子还在世,如果他没有被苏漫那个煞星“克死”,说不定现在也出息了,能让她这个母亲脸上有光,让她身份尊贵。每每想到如此,她对苏漫的那个恨就不言而喻了。
而云菲自从怀了孩子后,心情多少愉快了一点,但苏漫仍是她的心腹大患。她神经质地紧张着她能留意到的苏容和苏漫每一次的见面、每一次对话,以及每一个眼神。女子的敏锐让她对兄妹俩有私情这件事再也没有怀疑。这个事实如同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她心上,一刻都不能消去。
这日,云菲在王氏的陪同下闲逛花园,遇到了正在移盆栽的苏漫。两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
云菲不徐不疾地走过去,在苏漫身边停下:“苏漫,可以陪我逛会花园吗?”
苏漫捧着盆栽转身:“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我就是下人。”
王氏虽然不懂云菲叫苏漫陪她的用意,但也知道她对苏漫是没有好感的,也来插上一句:“哟,那你这个下人,架子可大得很哪。二少奶奶叫你做的事,你也敢拒绝。”
苏漫厌烦地瞥了王氏一眼:“我拒绝了,怎样呢?”
“扫把星!”王氏瞪了她一眼,恨恨地说了这三个字,就想拉着云菲走人:“我们走吧,别理她了。”
云菲却不想走,绕到苏漫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她:“你当然不是下人。我想,在这个家,苏容有多重要,你就有多重要。”
苏漫一震,抬起头与她对视。
“不用这么故作姿态。你之所以气焰高傲,无非是仗着苏容宠你,对不对?”云菲继续说。她也不管身边还有个王氏在场,有些话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对苏漫说。
“那应该是你吧。他有多重要,你就有多重要。而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更是重中之重了吧。”苏漫冷静地说。
“是啊,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的这个生命,是他给我的。他爱这个生命,也会宠这个生命。他期待着他,就像全世界所有期待自己孩子出世的父亲那样幸福。等有一天,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可以为所爱的人孕育一个生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但前提是,你爱你的丈夫,而他也爱你。”
苏漫觉得好笑,为云菲这样刻意地在她面前炫耀幸福。但云菲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面对苏漫的冷笑,云菲只是平静地说:“苏容最近总是跟我商量,要给你找一个满意的夫家。你知道的,他最疼你这个妹妹。他这个人就是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但是,我想没有人会把可怜和同情当成……”云菲想说“爱情”,但因为王氏在场,存在于他们兄妹间的这两个禁忌的字是不能说出口的。
“当成一种特殊的感情。他说过,照顾你这个妹妹时常让他感到很累,因为你的问题太多,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喜欢扭曲他照顾的含义。这是他很深的负担,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都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扭曲中。所以他很累。他向我倾诉,跟我谈心,也和我讨论你的终生大事。他说,你的脾气这样不好,一般的男人是受不了你的。或许,应该找个老实巴交点的男人,家世差点也没有关系,至少这样你就可以有优越感,可以让他一辈子忍受你的欺负。这个想法很好,是不是?你觉得……”
“够了!”苏漫大声一喊,再也不要听下去了。云菲的话说得既清楚又含蓄,她听得明白又透彻。含蓄中句句带刺,不,是句句带刀,要将她的心凌迟处死。是的,很明显,云菲已经知道她和苏容的事了,是他告诉了她。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心”的,他在她面前怎样诉说她,怎样诉说他们的故事,然后他们又是怎样在一起讨论她?她感觉自己被爱情出卖了,他出卖了她生命里最宝贵的、原本只属于他们俩的一段记忆!扭曲?负担?他真的是这么跟她说的吗?她不能去想象,这太残忍!
“我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如果你们夫妻俩的私房话,就是喜欢讨论别人,那随便吧。就算我不幸成为你们的讨论对象,但嘴巴长在你们身上,我没有办法。但你何必叫我在这里听你们的讨论结果,然后加入讨论?你在宣示什么,强调什么,又得意什么?他本来就是你的丈夫。”苏漫说罢,就从她身边绕开走了。
云菲最受不了的,就是苏漫那双冷冽嘲讽的眼睛,仿佛什么事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而她的最后一句话,也确实刺激到了云菲。是啊,他本来就是她的丈夫,她还在斗什么,跟谁斗?她今天刻意跟苏漫说这番话,是不是一种“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丈夫”这个词,只是个名义,只是个身份,代表婚姻,但不一定代表爱,不代表身心的全部。她要的,是他的身和心都是她的丈夫。
王氏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两个人的对话,但也知道是一种吵架。看到云菲脸上生气的表情,王氏就上前安慰她:“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的嘴巴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老爷子都被她气到过好几回呢。走吧,眼不见为净,免得被气得动了胎气。”
云菲就大步就朝前走去,故意走在了苏漫前面。
王氏也随即跟了上去。经过苏漫身边时,她有心给苏漫一点教训,也叫云菲开心一下,解解气。于是,她冷不防地朝苏漫伸脚一绊。苏漫完全中招,身体向前倾倒时,盆栽也脱了手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前面的云菲身上。
云菲大叫一声,整个人被击得向前一跌,撞在了前面的假山石上。她顿时脸色惨白,伏在假山上痛苦地呻吟。
王氏吓坏了,她竟然没有顾虑到苏漫的手里拿着花盆。她怔在那里,一时都不敢去扶云菲,心中一片惊慌混乱。好一会儿,才开始大声喊人。
就这样,云菲失去了她和苏容的孩子。整个苏家都震动了。
那个晚上,云菲虚脱地躺在床上,苏容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虽然闭着眼睛休息着,但一直紧紧抓着苏容的手不松开。苏容就这样让她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坐在床边。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是忧心如焚。看着云菲苍白憔悴的面容,他知道作为一个丈夫,在妻子遭受了受伤和流产了这样的身心重创后,他不能在这个时刻离开她的身旁。但是,他知道,在大厅里,有一件重要的大事正在发生。他想等云菲睡着了就立即赶过去,但是,只是他的手略微一动,云菲的手就会握得更紧。他实在不忍挣开她。可小漫,小漫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