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练过字之后便去看望母亲,只见母亲王蓝娘虔诚的跪在小佛像面前一边捻动着手里的佛珠,闭着眼睛在念经。
轻叹了口气,跟守在门口的紫衫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向外走出了院子。
院子外头一片青翠,零零星星的可以看到几个类似于她们现在住的小院落。这里是京城郊外的寒山寺,没错,名字就叫寒山寺,至于是不是古诗里的寒山寺就无法考证了,她只知道这山名为寒山,因此,这寺便叫寒山寺了。据说这寒山寺里有位无涯大师,佛法高深,举世闻名,因此这寒山寺的香火是鼎鼎旺盛的,除了皇家寺院天龙寺外已经隐隐成为齐宣国第一大寺院。每年有很多闻名而来的香客,为了解决住宿问题,寒山寺便在后山开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院子,分成了东西两个大的院落,东边较大,可以租借给男客或者全家出行的香客;西边较小,里面的小院子规模也相对小些,是只租借给女香客的,禁止男性入内。这些院子只要给寺里缴纳一定的租金便可租赁。
谢安宁知道这些时心里暗暗想到,这寒山寺里的无涯大师是不是佛法高深且先不说,单说这寒山寺的和尚们,倒是很有些经济头脑嘛!
她们现在便住在后山的西院里,因为只租借给女客的关系,院落里很安静。谢安宁出了她们现住的小院子沿着小路向东,在最边缘处有一片断崖,以寒山寺为起点成“V”字形,给东西两个院落形成了天然的分割。这里高大参差的石头林立,崖底也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给人一种粗狂沧桑之感。谢安宁偶然发现了这里之后便爱上了这里,基本每天要走上一刻钟去那里待一会儿。
舅舅王锦坤已经随大军出征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外公王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虽然王家现在亲朋好友在京城很少,但是关山侯府的老侯爷派了府里的大管事亲自过问操持,倒把王老爷子的寿辰过得很热闹。另外就是父亲谢筝,他也进了京,给外公贺喜六十大寿,之后便在王家院子不远处租了处院子一直住在京城里,隔三差五的便会去给王老爷子请安,见一见妻子和两个女儿,但是王蓝娘始终都很冷淡,除了老父在场会有一两句客气话外,根本不跟谢筝单独见面说话的机会。王老爷子倒是对谢筝的态度有很大的好转,有两次甚至训斥王蓝娘让她赶快随谢筝回去。王蓝娘无法,便在京郊寒山寺的西院里租了个小院子住,到如今已有月余了。
谢安萍被留在了王家,毕竟放老父一人在家王蓝娘还是不放心的,索性谢安萍从去年开始就跟王蓝娘学习管家,现在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又留了刘顺家的和红绸帮忙倒也不担心,只带了谢安宁在身边。
到了寒山寺之后,王蓝娘白日里经常去寺里烧香拜佛,听和尚讲说经书,回来后也要在屋子里诵经很久。虽说对佛经痴迷了些,可是少了很多以前那种自怨自怜,整个人平和了很多。谢安宁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只能时不时的做小女儿态去引起母亲的注意,让母亲牵挂。
到了断崖处,谢安宁手脚并用爬上了一块方正的大石头,这是她这些天来的固定基地。跟往常一样平躺上去,看着蓝天白云想心事。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快要两年了,经历了父亲对母亲的背叛,贾姝芳的死,姑母的家变,让她对这个时代里的夫妻生活充满了失望。王老爷子有的时候会悄悄跟安萍和她说起父亲,让她们两个去劝解母亲跟父亲和好。看到父亲一次次的去王家给母亲赔礼道歉,带好吃好玩的给姐妹两个,谢安宁自己有时候真的挺可怜父亲的,心软的时候也会在旁边说两句好话。可是过后,她又站在母亲的立场想,总是懊恼后悔。如果是她,她能接受丈夫有庶子庶女有小妾的生活吗?答案是否定的,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膈应的慌。与其日后像姑母和母亲这般受不了就搬回娘家,与丈夫分居,还不如干脆就学清音先生得了,自己养活自己,省的以后闹心。谢安宁破罐子破摔,恨恨的想着。
李随好不容易甩开了向东和向西两个小厮,慢悠悠的晃到了断崖处。这里是他躲清静的地方,所以连贴身小厮也不知道。仔细搜寻了临近断崖的大石头,找了块相对干净的,铺上准备好的垫布,姿态优雅的坐了上去。听着风声,鸟声,看看远处群山,低处山谷,头上蓝天白云……嗯,他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谢安宁本来起身打算回去了,谁知道刚把身子侧过来,就看到大概六米开外的断崖另一侧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在石头间走走停停,身材纤细,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子,长得眉目如画,琼鼻樱嘴,头发在后面挽了一个髻,用玉冠簪着。最终他取出了一块布铺在了她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上去,姿态更是优雅迷人,然后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美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容来。
要说长得漂亮的人,前世的那些各国明星佳丽们,电视里大肆报道,商场海报林立,不管是清纯可爱的,还是妖艳迷人的,她也是见过不老少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只单单的站在乱石中,平静的眼睛里稍稍流露出一丝冷凝,只是一个笑容,就让本来精致的五官流光溢彩起来。
面对如此美人,谢安宁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了几下,这个小少年未免也太漂亮了吧?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李随的笑容刚刚绽放完,就发现对面的断崖一块大石头上侧卧着个小姑娘,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年纪也就五六岁的光景,留着齐刘海儿,梳着两个包包头,用粉蓝色的发带束着。长得倒是挺白嫩的,可惜嘴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脑袋向上伸着,瞪大了眼睛呆愣愣的瞅着他,整个人还大咧咧的躺在石头上,姿态动作很是不堪。
面对这么个小东西,李随的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皱,这个小女娃动作未免也太粗野了吧?该不会是男扮女装的吧?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片刻,看到对面美人紧皱的眉头,谢安宁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来,衣服在石头上蹭了些土,又被自己压了很多褶皱,头发刚刚是枕在石头上的,不用想也知道凌乱的状态了,关键是嘴里头还有路上顺手采来的狗尾巴草,她觉得恣意,所以咬在嘴里晃动来着……这也太丢人了吧?谢安宁觉得自己脸都烧起来了,赶忙把狗尾巴草扔掉,低下头整理了下衣服,然后扶着石头边缘往下蹭,虽然知道这样的动作很挫,但是没办法,谁让她躺的这块石头足足到她胸口,地上有凹凸不平,跳是肯定不敢的。
李随见对面的孩子红着脸,手扒着石头边,一点点的从石头上往下蹭,好看的眉头又紧了紧,怪不得衣服能扯吧成那样,原来是这样上下的。
本来平时安安静静的所在,突然多了个人,即使是在另一侧,即使是个小孩子,也让李随本来很好的心情顿时变得闷闷不快起来,遂转了头看向远处,不打算搭理。
谢安宁落地后就往对面看过去,只见那美人儿掉转了头看向别处,看样子是要无视她了。她本来就有些尴尬,见人家不理她,就想着偷偷的溜走算了。
走了两步,谢安宁就控制不住回头,看了看美人儿的侧面又走了两步,然后再回头。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左边的说,留下来看一会儿吧,如此的美人,这回不珍惜,也许一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了……
右边的却在说,赶紧走吧,你看看你现在的邋遢样子,就这样去跟美人搭讪,美人睬都不会睬你……
左边的说,怕什么,你又不需要他睬你,就在断崖这边看看,权当是看风景了……
右边的又说,这样未免也太丢人了……
左边的说,怕什么?丢人就丢人了,反正他又不认识你。
谢安宁觉得左边的小人说的很有道理,丢人就丢人了,反正他又不认识自己,所以又跑回去了,笑嘻嘻的爬回石头上,盘坐起来,一只手拄着下巴,欣赏起眼前的美人儿来。
见对面的女孩儿磨磨蹭蹭的走了不远,又跑回来,李随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也不出声,只是转过头去不理。
可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对面的女孩还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看,李随变得烦躁起来,转回头瞪了一眼谢安宁,怒喝:“身为女子光天化日的就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看,你知不知羞?”
谢安宁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人说:“美人哥哥,怪不得你之前都不说话的,原来你一说话就都是错处啊!”谢安宁摇头晃脑的掰着手指头数,“第一,还是个小孩子呢,不是你说的女子;第二,哥哥你最多算是个男孩儿,距离男人还有一段差距吧?第三,光天化日不能盯人,难道要等到夜黑风高不成?”
李随一下子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