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殿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黄昏时分飘在天边悠闲自在的彩云,聚在一起取暖。玩着闹着,就滴答滴答的哭了起来,小雨欢快的飞速落下,羡仙湖水波荡漾,湖里的小鲤鱼乖巧的躲到大荷叶下避雨,荷叶尽情舒展着枝叶,欢快淋漓的洗个澡。桃林里不知哪株树,早早的开了花,阅尽早春冷暖,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桩春雨中,落寞成泥。
昭和宫大殿,一口巨大的红檀木箱子静静的陈列在众人眼前,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在舞女们的胭脂香气里,混杂不休。
两贵妃强忍着到门外呕吐的欲望,不敢多看一眼。两位皇子也不禁不住退后。
箱子旁,只有平静的易初、怒目的南戈、神色越来越沉寂的太子。
太子惨白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一只手颤颤的伸出来:“谁,谁干的?!”
南戈斜着眼看着易初,易初上前一步,行礼,平静道:“擅闯东宫,扑杀可也。”
太子红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易师父?!”
易初垂下眼,不说话。
太子终于大怒:“你们!你们明知道……”我最重要的证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是太后的人吗?你是我最亲近的师父啊,你是支持林秦调查的人啊,难道林秦白死了吗?!
太子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环视四周,冷漠的太后和皇帝,幸灾乐祸的两宫,依旧微笑的大皇兄,茫然的老三,低头沉默的师父。
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身旁哪有一个亲近的人,可悲、可笑!
南戈扶住太子:“那女娃……受了伤,被个人妖救走了。”
太子“腾”的站起来:“师姐?”疑惑的看着易初,他为了抢人证不惜打伤他的徒弟?
大殿寂静无声,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盛唐继元十八年四月二十八,这是个阴雨连绵的夜晚。这个夜晚,成了盛唐继元最不可思议的夜晚之一。
让我们回到,稍早一些的时候。
四月二十八,东宫一早就忙碌起来。太子虽然禁足,太后的寿礼还是不可缺少的,下人们忙着挂着喜庆的琉璃宫灯,玉廊上扎满绢花。太子迎着风,眯着眼,听着宫外隐隐传来的马蹄。
一个可爱的小宫女迎上来:“殿下,是三皇子回宫了。”
太子点点头,小宫女瞪起眼睛,愤恨地:“秦儿姐姐也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妖!”
太子笑,传说中的林小洁?奇人啊。
小宫女皱起眉头:“不过殿下,秦儿姐姐在躲着易师父呢。还让我告诉你,对易师父保密。”
太子点点头,不以为意。天尽历来两派纷争,如今易初在天尽占了上风,易初与林老太爷不和,与太后甚为亲近。另一派自然派人向林小洁示好,把赌注压在太子身上。秦儿和林小洁为太子办事,和当权者过不去,等于给师门上眼药,易师父阻止也算应该。他总不会真的对自己徒弟下死手的。
这些天南戈一直守在他身边,他却有些犹豫了。一直等着这一天,抽丝剥茧的找证据,证据充足、亲信死了一批又一批,真到了图穷匕见,他犹豫了。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栏杆上,俯视整个宫廷。东宫的天栏阁是整个宫中最高的建筑,他此刻站的位置,就是整个皇宫的最高点。凉风惬意,无数亭台楼阁矗立在他眼前。昭和宫一片祥和,下人们忙碌着。大红绢花挂满长廊,琉璃宫灯、翡翠珠帘遍布期间。
有的时候他在想,如果他永远是八岁,永远是那个躲着父皇查功课、粘着母亲撒娇、透着找太后将笑话的孩子,该多好。
没有母后的死,没有帘儿的死,没有辛苦的生存,没有冰冷的漠视。他不用派林秦追查凶手,他就不会客死异乡,不用请北商帮忙查案,他也不会葬身火海。还有,被他打个半死的杨怀远,跟踪疑犯却失踪的小张、追查线索误入陷阱的小王、在街角盯梢被无声无息捅了一刀的小周……
没有这些过不去的坎,没有那么多不得不报的仇。
天有些阴沉,远处天边传来阵阵号角。太后寿典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太子下楼,秦儿和林小洁在西冷院等着。林小洁兰花指收了收发,捏捏喉咙,似乎想让发声不那么嗲:“殿下万安——嗯,安——”
仍是一声细声细气的高挑声线。太子诧异的发现了林小洁艳丽夺目的脸,妩媚的兰花指、一丝不苟的发饰、整齐干净香气扑鼻的粉嫩衣裳,再听了真人发音,脑海里果真只浮现出两个字,人妖。
林小洁尴尬的捏捏喉咙。秦儿时常垂下的额头抬了起来,优美的脖颈鲠直,天鹅般的弧度。眼里璀璨的星光却长久的灰败下去,寂灭如阴沉天空中暗藏的暗淡的天幕。
眼看着师姐从一个神经大条的傻大姐,落寞成如此。心里说不出的凄凉,仿佛这天一般阴沉。有时候,仿佛真的存在老天爷,冥冥中替你表达所有的心情。他心情烦闷凭栏远望,老天爷送来阵阵冷风,吹的心冰冷麻木。你心死神灭,他就送你个太阳的屁股,让你从里到外阴沉的透心凉。
秦儿指指后院:“李恪我们抓来了,还有玛让多得。”垂下头,冷淡地:“北商没白死。”
太子叹气:“表哥的尸体……”
秦儿头低的更低:“没有。”
太子没在多问,这个女人明显经受不住再多了。她唯一的信念,是完成林秦追查凶手的执念。如果,自己犹豫,会不会,太对不起死去的人了?
林秦、北商,那些在身边亲近的人,都为他一个执念而死。
不能背弃。
太子深呼吸:“你们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南戈带着两个小辈离开,一路劝慰着秦儿。秦儿不敢对师父哭,因着她做的事对他师父不利。可对南戈这个从小看她长大的不是师父的师父,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南戈气的::“女娃,俺找那老不死的!王八羔子,自己徒弟有事,他去当缩头乌龟!”
秦儿收起眼泪,笑。多可爱的南戈,他从来没有那么多的立场,他徒弟做的,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