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来来按捺不住，立刻就要冲进去，程筱柠连忙使劲摁住他的肩头，轻轻摇了摇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
这女孩子是妖，这一点，从她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散发慑人微光的瞳孔就能很轻易的知道。可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具有任何一点攻击力的样子。
拜托，哪有穷凶极恶的妖会是这副模样？她那未成年人般的纤小身量，细瘦的手腕，软软糯糯的声音——老天，她的头顶甚至还隐约可见尖尖的两只耳朵！连变身都变不好，这样一只菜鸟小妖会出来害人？她有那个能力吗？
“你怎么不理我？”女孩抓了抓耳朵，细声细气地道，“是在生气我两天没来看你吗？那个大师行踪老是飘忽不定，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呀！”
说话间她掀开郑磊的衣领，显然看见了胸口那紫色的伤痕，不禁惊呼出声：“怎么变得这么严重了？”
女孩惊慌失措，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快？再拖下去可就来不及了……可是，这个灵药真的能起作用吗？……不管了，先吃下去再说！”
她说着动作迅疾地重新扑回床边，轻轻掰开郑磊的嘴，将那颗丸药送到他唇边，焦急地道：“阿磊，你……你吃呀，怎么不吃？”
“就是现在！”程筱柠扭头厉声对来来吩咐道，后者巴不得一声儿地立即破窗而入，狠狠朝那女孩身上一撞，将她撞得一个趔趄，朝后退了几个大步，脊背砸在墙壁上。不等她反应过来，筱柠早已跟着扑了过去，左手死死扣住她的下颚，指甲深陷进皮肤里，冷冷地道：“小狗狗，闹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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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蜷缩在墙角里，全身瑟瑟发抖，眼睛里溢出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敲在水泥地面上。她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紧盯着筱柠，带着哭腔道：“你是谁啊？”
筱柠冷哼一声：“你不认识我，这很正常。但至少，你该听过刑妖司的名号吧？”
“刑妖司？”女孩子吃了一吓，“可是……我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抓我回去？”
屋子外传来郑蕙香“嘭嘭”地敲门声，程筱柠顾不上搭理她，只令来来把门反锁上，皱眉道：“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想把那颗东西塞进郑磊嘴里，要是再迟一步，恐怕他这条小命就要没救了！你现在跟我说，你没做错事？”
“我是想救他呀！他已经伤了一个多星期，再不赶快医治，就……这位姐姐，求求你，你想怎么样处置我都好，能不能先喂阿磊把那颗灵药吃下去？”
“别叫的那么亲热，谁是你姐姐？”程筱柠丝毫不为所动，低声斥道，“他这副样子，明明白白是被妖怪所伤。你这个小狗妖，真觉得自己能脱得了干系？”
女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姐姐，我承认，阿磊伤成这样是我害的。可是，他是为了救我……”
“你说什么？”程筱柠眉毛一动。
女孩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的确是狗妖，本来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妖界里。前些日子，我一时贪玩，从结印的裂缝钻了出来……本来只想逛两天就回去，谁知道，竟然遇到了一个狼妖，二话不说就要吃了我！当时我以为自己肯定小命不保，可千钧一发的时候，阿磊跑了出来……他救了我，自己却被那只狼妖当胸抓了一爪。因为只破了点皮，当时，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后来竟越来越严重……我每天晚上都来看他，却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大师。他说他能包治百病，给了我这颗灵药，我……”
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程筱柠不自觉地将口气放软了些：“所以，你是来报恩的？”
女孩点点头：“阿磊知道我是妖，可是，他一点都不嫌弃我，反而对我很好。我曾经想过，只要能治好他，我就永远都不回妖界，一世在这里陪着他。姐姐，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如果再不吃药，他就没命了！那我怎么办？”
“你……喜欢他？”
“有什么问题吗？”
程筱柠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道：“你一个妖怪，怎么可能跟人类在一起？你要知道，你的寿命比他长得多，而且容貌永远不会改变。如果一直留在人间，那些人类会怎么看你们俩？等到他寿终正寝时，妖界也回不去了，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女孩睁大眼睛：“我没想过。如果喜欢一个人还要考虑那么多事情，还叫真的喜欢吗？”
程筱柠被她噎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才小声道：“……你把那颗药给我瞧瞧。”
女孩如蒙大赦地将紧攥在手里的丸药递了过来。筱柠将药送到鼻子旁嗅了嗅，食指和拇指轻轻一用力，圆滚滚的丸药顿时碎成粉末。
“救命灵药？面粉！”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为了找到这颗药费了多大劲，然而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包治百病的药，“关心则乱”，原来对于妖怪来说，这句话也同样适用。
女孩颓然瘫在地板上，抽噎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筱柠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算了，你尽力了。”
“不，我没有！你我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对不对？”女孩沉默片刻，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捏紧拳头，大声道。
“你要干什么？可不要乱来啊！”筱柠一惊，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抬头凄然一笑，道：“姐姐，你是刑妖司的人，法力比我高强的多。你一定能看出来，阿磊现在这个境况，如果再不快点医治，是拖不过两天了。其实，这个方法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我自私……我虽然修为尚浅，但想来，我的内丹，应该能救他一命……”
筱柠手上又加了点力，简直是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你要把内丹给他？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你就会打回原形，一点法力也没有了！”
“我知道呀！可是，救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至少，我还能留在他身边当一只小狗狗，这样，已经很好了！姐姐，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担心我做傻事，可我觉得自己如果能救他，就一切都值得。你可不可以不要阻止我？”
筱柠觉得眼眶一阵发热，连忙闭了闭眼睛。
以妖界的计算方法，这女孩应该不过刚刚成年。那么单纯可爱，却有胆量做出如此牺牲。所谓“喜欢”，难道就真有那么大的力量？
女孩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轻松地咧开嘴冲筱柠笑道：“姐姐，我的名字叫小落落。你回到妖界的时候，麻烦通知我爸爸妈妈一声，我不回去啦！”
“你还是要留下来？”
“当然啦！等明天阿磊一醒过来，我立刻就找上门，撒泼耍赖地不走，非要他们收留我不可！我的真身很可爱的，他们一定喜欢！”
说完这句话，她双手放到小腹的位置，周身逐渐升起一道暖融融的光，少顷，从口中吐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莹白色珠子，喂进郑磊的嘴里。
程筱柠不忍心再看，就连来来，也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落落消失了。郑磊脸上的肿胀开始消退，脸色也很快变得红润。
筱柠拽着来来走出房间，只对郑蕙香说了一句“他没事了，放心。”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这样的情景，就算再多看一眼也令人难受。她从来没想过，喜欢一个人，原来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