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程筱柠如约来到位于倚云山半山腰的新雇主家。
眼前这座房子从外观上看,似乎比周家的大宅要小了许多,外墙是用不规则的石头砌成,看上去令人凭空添了些许冷意。没有院子,楼下的空地上只孤零零停了一辆外表颇为粗犷的黑色越野车。
“有钱人就真这么喜欢住在荒凉的地方吗?万一遇到点什么事,那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她一面嘀咕着,一面裹紧身上的羽绒衣,走到大门前,按了按门铃。
没有人应答。
“还没有起床么?”她自语道,用力拍起了门板。
可是,无论她怎么敲,房子里面始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位于城市边缘的倚云山上,郁郁葱葱都是绿色的植被,仿佛温度也比市区低了好几度。程筱柠在门外站了足足一个钟头,感觉全身冻得像冰棍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离开吗?就算是走,又去哪里好呢?难不成第一天就回到周家的大宅?何况,有钱人一向难伺候,万一这位新雇主一口咬定她不守时,不肯请她了,岂不白白丢掉即将送进嘴的肥肉?
“人类真是麻烦死了!”她狠狠跺着脚,有点负气地低声斥道,同时抬起手来,想要用力砸上大门。
就在这当口,“吱呀”,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程筱柠这一拳差点砸在男人脸上,赶紧收回手。
屋里有人?
面前的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面孔瘦削,头发稍微有点自然卷。他穿着件收腰西装,即使在家中,依旧一丝不苟地系着窄版领带。最奇的是他的眼睛,浅褐色之中微微透出点灰绿,锐利得仿佛洞悉尘世。
这样一个男人,若平常在大街上遇见,保不齐程筱柠还会多看两眼。可是现在,她全身一片冰凉,腿也有点发酸,实在没那个心情。明明在家,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强自压下怒气,她略冲男人点了个头,语带恭谨地道:“高先生?我是……”
“新来的女佣是吗?进来。”男人冲她勾了勾手指,转身走回屋内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手一指旁边的单人椅道:“坐。”
“不必了。”程筱柠站在客厅内,左右转着脑袋四处打量。
这栋二层小楼的确比周家要小上一些,欧式极简风,收拾得都算是干净整洁,只是处处透着男人的气息,一望而知,这里尚没有女主人。
“这里平常就我一个人住——你叫程筱柠?”男人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突然发声道,“我的名字叫高亦泽。”
筱柠赶紧收回目光,垂着头再次叫道:“高先生。”
男人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道:“原本我家里有两个佣人一个厨子,周太太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无所不能。我正好嫌屋里人太多,吵得慌,索性把他们都打发了。从今天开始,家里的一切杂事——收拾、打扫、做饭……统统由你一个人负责,有问题吗?”
筱柠暗暗咬牙,摇了摇头。
高亦泽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垂着眼睛继续说道:“虽然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但是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怀念小时候父母皆在身边的时光。为了纪念那段日子,我就遵从我们家里人对佣人的习惯称呼,叫你‘程妈’,OK?”
程筱柠觉得自己的牙龈都要咬出血了,面上却仍旧是不带一丝情绪:“好。”
男人笑了一下,突然凑到她身边:“你真的没有任何异议?”
“先生不知道什么是专业精神吗?”筱柠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这张好看却逐渐可憎的脸。
“很好。”高亦泽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那我接着说。”
……还有?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离市区很远,你会开车吗?”
“不会。”
拜托,别搞笑了!妖界人人可日行千里,像那种冒着黑烟的庞然大物,她根本连见都没见过。来人间两年,她一直觉得那东西可怕的紧,怎么可能会开?
高亦泽“啧”了一声,貌似有点为难:“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我从来不吃隔夜的蔬菜,每天都必须是最新鲜的。你不会开车,要去买菜的时候,我……”
筱柠顿时一脸希冀地望向他。妖怪在人间不能滥用法力,倘若徒步走进城里,非得要了她的命不可!这个男人应该还是有点人性的吧,他一定会载她一程的,对不对?
可是,她无疑又打错了算盘。
“要去买菜的时候,我看,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男人好整以暇地摊开长腿,半靠在沙发里,满脸促狭。
程筱柠紧紧攥住拳头,低声道:“知道了。”
“那么,最后一件事。”高亦泽收起笑容,肃然道,“你的房间在一楼,平日里这栋房子各个地方你都可以随意来去,不必觉得拘束。唯独二楼我的书房,台面上你能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可以随便乱碰。就算是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是一样。这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记清楚,否则……”
“否则怎么样?”程筱柠终是忍不住了,挑衅地迎上男人的目光,“你会吃了我?”
“‘吃’了你?这倒是个好建议!”高亦泽暧昧地一笑,“可惜,我暂时没这个兴趣。话说完了,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做事吧。我付你的薪水不算低,希望你尽责。”
说完,他立刻扭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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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筱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行李放在铺着格子被单的单人床边,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
半晌,她突然扑上床,从枕边捡起一个靠垫摁在墙壁上,左手紧握成拳,一下下使劲砸了上去。一边砸一边还在嘴里低声骂道:“程妈、程妈、程妈!自己想办法,自己想办法!这到底是个什么破男人,太欠揍了!周太太难道心里对我恨之入骨?为什么要把我推进这个火坑!”
正捶打个不休,高亦泽的声音从楼上悠悠传了下来。
“程妈,给我一杯红茶。”
“红茶!”程筱柠最后朝靠垫上砸了一拳,用自以为能杀死人的目光朝楼上的方向用力一瞪,憋了半天,不情不愿地高声答道:“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