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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朝中怀帝大惊,急召王衍等上殿计议,王衍、谢鲲奏曰:“今中州多故,盗贼纵横,守宰乘机各不奉令。惟江东吴楚之地,粮运贡奉不缺,设若又被陈敏所据,则朝廷俸禄何所取给?都邑孤立矣!”王修、阮修二人曰:“事不宜迟,若待势成,卒难剿灭,亟宜下诏令荆州刺史刘弘为主帅,再调广州刺史陶侃,与同张光等合兵讨之。南平应詹入朝,才去在途,可亦留侄助殄叛逆。大江以东,有王导辅瑯琊王在彼镇守,伏尚、潘仁亦能为守,敏亦未敢卒渡。再差诏命着刘准、刘机谨守顺蔡、寿阳,弘等一到,立能平之,何足道哉!”帝从修议,命太傅司马越连发诏书往各镇,共七处。荆州使者先发,于路星夜如飞而进,不日到郡。刘弘患疾,乃扶病接诏,即日往江夏、襄阳召婿夏涉与皮初至荆州共议,曰:“扬州陈敏作乱,朝中敕吾为主帅,不幸有疾,恐负钦命,贤婿与皮襄阳代吾监军先行,听得甥孙应思远兵来,吾功可成矣!当自浔阳顺流径下,以候陶士行。吾若稍可,即便自至。”二人领命而起。广州刺史陶侃一见诏至,即与朱伺、童奇引兵自庾岭出韶桂,约会张光。光与夏庠以书遗陶侃,领兵出涡河,以截陈敏后军,先取徐泗。时诏令各镇,并听刘弘节制。弘命李兴运粮先应张光。越二日,弘病稍可,即议欲自押粮草以会陶侃,共议破敏之计。众僚佐曰:“大人未可轻赴,陶士行与陈敏共乡,兼且同年友善,其来之速,心未可测,且待襄阳、江夏二处兵去,试观动静如何,待其回报而行,若陶广州果是忠心为国,不私其亲,那时去会,未为晚也。今若不审而去,恐彼有变,连荆州不可保矣。”刘弘曰:“陶公之心,吾知之久矣,保无他意。且一树之果,尚有酸甜之异,一腹之亲,亦有贤愚之别,况同乡乎!且始出兵,而先致疑同事之人,何以能平贼寇?不可妄生猜疑,误污清正之士。吾不亲往,反使陶公不安,兵士亦无肯用命矣!待其兵到,还当往见,且自将养数日,使人往探来否,再作道理。”及至陶侃兵到荆州界上,不见刘弘节制约束,心甚疑惑,忽有侃友在弘部中者,暗将密书上侃,言众僚属以为公与陈令通同乡同庚,咸劝刘荆州莫会之意。侃见之,顿足叹曰:“莫非天欲长奸,不殄贼敏,而使为帅者被贰言所惑也!今吾等引兵至此,全仗刘公给济,若果被众所阻,则吾三军何所仰望乎?”乃遣其子陶洪,以书亲诣弘处为质,深矢无贰之志。刘弘见侃之书,乃大喜,谓众曰:“吾知士行正人也,险致耽误国事。”遂资遣陶洪使返,协力共破陈敏,回书达侃曰:“弘闻匹夫之为,尚不负信,况大丈夫乎?士行之心,愚所素知,乞勿听细人之言,致疑于心。当用戮力以除叛贼,粮饷吾自已发解起,一一应付,决毋误也。愚婿夏陟率兵先赴,伏望指调,莫被贼算,是其爱也。皮襄阳是吾旧属,经历老练,可任用之。区区以采薪忧中,未获领教,统宜心照。”陶侃见书,遣子不质,深羡刘弘德量优容,遂即誓众进讨,分付诸将佐曰:“吾所虑者粮食恐不济也,今荆州粮船已发,汝等各宜用命,尽忠破贼。成功之后,吾亦犹刘公之保皮襄阳保众人也!”众皆应诺。未知此回陈敏作乱遇刘、陶二兵征讨,成败若何。后人有诗叹曰:

南北将分势属牛,先教狂贼乱神州。江东自古多英俊,岂是庸才得御收。

第八十四回 刘弘死陶张回兵

话说陶侃得刘弘书报,以起发粮草应付,遂整兵马,差人约会张光、夏陟、皮初、应詹一同齐进,忽见小舟飞奔来报,言:“陈敏遣弟陈恢与大将何有将兵五千,粮船十馀艘,往助陈斌、钱广,即日从此经过,主公亟宜防之。”陶侃见说,慌集诸议曰:“贼兵五千,运粮到此,可往夺之,以资军用。奈费深运船未至,无可为用。”正在踌躇计议,忽报子又到,言:“江中来的兵船,乃是荆州总帅所差。将军名李兴,运粮应付张顺阳之军者,亦须以兵护之。今知贼兵并发,特打到此,以就我军。”陶侃听之大悦,曰:“吾事济矣!可即去将李兴粮船搬起,借来一用,夺取陈恢之粮,以济我兵之饿,此天助也!”众将曰:“前日荆州诸官,皆疑主公与陈敏有故,此时一去夺船搬粮,倘兵士奔回说知,岂不与张、刘二公成怪戾乎?”陶侃曰:“借官船击官贼,夺贼粮济官兵,有何疑怪?吾自往见李兴。”侃以小船邀兴共议其计,兴欣然从之,即将粮草移起。朱伺与童奇居先,龚登与李兴居后,齐往候之。闻得谍言陈恢已过,四将分两路如飞追赶。陈恢虽知广兵在岸,悄然偷过,却不虞其有船追赶,惟缓缓而去,并无防虑之心。及至未时,侃船将近,乃大鸣金鼓,发喊而进。陈恢听得大惊,急叫:“何有住船,摆开伺候!”陶侃与李兴先到,兴亦欲逞英勇,即便当先接战。陶侃亲持利刀相助。陈恢与兴对敌,有一个时辰,未分胜败。朱伺闻得鼓震,船如箭发而至。何有见其接应兵到,独驱一船,直冲李兴。兴急抵住,二人奋战未久,不防陶侃亲自从旁夹进。正是吉人天相,一刀砍去,正中何贼左臂,断手堕水。贼兵退败。陈恢知之,慌押粮船逃去。又被朱伺、童奇两面逼至,杀得大败而走,广兵乘风追去,恢不能遁,乃弃船上岸,空身奔往长岐,以见钱端。陶侃得船三十馀只,战船十艘,粮米千斛,心中大喜。拨二百斛付李兴,兴曰:“吾奉荆州命部粮自有限目,今公粮未至,可都留下。今与朝廷出此小力,何足受赏!”即将原粮装载辞去。侃谢而送之。兴至张光军中请罪,言将船与陶公共破陈恢,致违限期。光曰:“将军于途能假便宜破贼,功可赏矣,何言失限?”乃厚待兴,谢而遣之。兴曰:“今陈恢败走长岐,锐气新挫,可亟会陶、皮二公,乘势速进,贼易破也!”光然之。

别归,即召大将夏庠与众等议曰:“今陶公已建头功,吾军密迩长岐,何不趁此疾进,与国干绩扫贼,免落人后。”众皆应诺,于是引兵密趋长岐。伏路贼兵飞报与钱端知道,端托陈恢守营,乃与羊类等悉众拒光。两军相遇于途,各排阵势,张光亲自全装出马,手执长枪,指谓钱端曰:“迩来胡汉侵边,朝廷多故,正臣子尽忠效节之时,陈敏受国重禄,何为反生叛心,谋为不轨?汝等皆是晋朝良臣,岂得从逆为乱,以贻臭名乎?”钱端对曰:“我主非为反叛,因见晋室自残,胡戎犯阙,不日洛阳失守,故奉吴王令旨,起兵保守江淮,拯救百姓,全晋祚于江东耳!”张光听言大怒曰:“贼奴敢此妄言,谁先出马擒之?”道声未了,夏庠挺枪杀过,陈阵钱端接住。二将刀枪并举,人马交驰,一连战上三十馀合,并不住手。钱瑞恐兄有失,抢出相助,看见张光在阵头上指点,挥刀直取张光。光亦挺枪抵战,不及十合,忽见钱端被夏庠杀败,追近马旁,瑞慌弃光去敌夏庠,救兄脱身。才得转身,被光赶上,一枪戳入左胁,瑞即坠马而死。端心愈惧,恸不能救,只顾逃命。却得羊类向前战住夏庠,端乃得脱。羊类被张光并进,为庠生擒过马,张光催兵齐进,杀得陈兵望风奔逸,直逼长岐。钱端知势不振,从间道奔往历阳而去。陈恢探知兵丧十之七八,料难守敌,亦引众遁去。光遂夺了长岐,分遣使命会合陶侃、夏陟,并解羊类盔甲与钱瑞首级,往荆州报功。刘弘见檄大喜,命备礼物,犒赏三军。忽见李兴回报,言陶公夺粮,斩大将何有。光乃重赏李兴,复遣东行。偶有陈敏亲人见张光成功,乃往荆州,纵间谍曰:“张光从河间王挟持天子,凌辱王妃,大人不从其诏,以兵属东海王,破长安,害河间,是拂之谋,其心每不怿,今若得志,必于公有不美。趁此受公节制,乘机图之,以断后患,不亦善乎?”刘弘曰:“否也。向者张光与刘沉合兵为国,共征河间,只因失手被擒,河间念忠,待以不死,光勉强从彼,岂恶党之列?且危人以自安,君子勿为也。”乃上表奏光败钱端、擒羊类、斩钱瑞、复长岐等项,陶侃败陈恢,杀伪将何有,前后共获首二千级,乞颁赏赉,以旌大功。人皆伏其雅量,有诗赞曰:

不以危人保自安,刘弘峻德扩天渊。释嫌举士明功伐,万古荆襄仰大贤。

不说刘弘奏陶、张功赏未下,且说钱端败阵,逃至历阳驻扎,差人星夜报至广陵。陈敏见说,心中大惧,急聚众将商议。牛新曰:“今可急发使命,传令各处,牢守关隘,不可与战。但老其师,自然兵粮不继,数月必皆退去。那时以兵乘之,可一战而胜矣。”陈敏从之,下令诸处,攻急则敌,攻缓则守。自此陶、张兵虽互进攻击,多不得战。相拒弥月,间或接刃,亦各相胜负。二人忧之,正欲遣使见夏陟,托其催粮。忽陟使先至,告云:“昨日荆州飞命来召,刘大人病作危笃,欲托后事,烦二公谨防贼敏,仆且暂回侍疾,再来听调。”侃、光听言失色,乃将军事托付朱伺、夏庠,一同夏陟诣弘视疾。弘见三人至,垂泪叹曰:“正欲与公等戮力王室,剪除逆敏,再清中原。不期染此危疾,料难起矣。莫非天不欲致太平,而使鄙躯先丧,以长群寇之乱乎?”侃、光曰:“公但且保重贵体,贼寇之事,某等自当竭力征讨,毋庸介意。”弘不能答,惟点其首而已,命送二人还军备贼。越日而卒。皮初、夏陟谋于僚佐,上表请以弘子刘蟠为荆州牧。帝见表,问于东海王,东海王曰:“不可,若从其请而即任之,则是升降不由朝命,致起边方之效尤矣。”改以侍郎山简为荆襄都督,往代弘职。简好嗜酒,不勤政事,日多饮宴,由是人皆不畏,复起为盗,百姓无宁。或举刘蟠可以制服,朝廷仍授蟠为顺阳内史,使安群盗,盗闻弘子复任荆地,皆相率归化。山简嫉其胜己,恐有迁改,阴使人上表言:“蟠不行征剿,悉用招纳。恐盗心不善,异日生乱,为祸非浅。宜敕陶、张等讨之为上。”东海王信简,改蟠为越骑校尉。蟠去任,陶侃、张光军皆乏粮,不堪征进。钱端知之,频出挠战,官兵反怯。张光曰:“今山公忽于军事,不以叛寇为念,我等粮少,不若暂且回镇,聚集兵粮,再来破贼。”陶侃曰:“奉命讨乱,焉可无功而退?”光曰:“公言固是,但我等倚仗荆襄钱粮,方可用兵。今刘公奄弃,朝廷不用其子,而用山简。简惟宴饮自安,又劾奏刘蟠调去,明是忌功。军无粮付,何能为事?若陈敏仍旧坚守,旷延日月,则三军悉为饿莩矣,尚望成功乎?”于是侃从其言,各自回兵。

陈敏知二人退去,下令莫追,乘机分讨附近郡县,大江之北,自淮至泗,南接三吴,遂皆被并。子弟倚势,狂罔行暴,侵凌肆虐,民不堪命。顾荣密见周玘议曰:“仁者以救民为心。向时石冰作耗,得陈公平剿,咸谓其有救民之心,将为可倚。今观如此所行,吾等俱是绕树藤萝,不久将与共倒矣。”正在叹论,忽有庐江内史羊鉴遣人持书来至。荣、玘拆开视之,曰:“陈敏盗据吴会,危如朝露,今皇舆东返,俊盈朝,行将大举六师,以靖逆子。那时诸贤君何颜复见中州之士耶?”二人见书怀愧,遂密谋图敏之计。周玘曰:“陈敏思欲吞并寿阳,尝责刘准不合复收,反任刘机为将,勾引石冰馀党,昨闻起兵袭准,喜得准战胜,今已两家成仇。现且屯兵境上守界,何不密写矢书约准,令其起兵袭敏,我等为之内应,再通甘公,赂说钱广反戈为国,归正免祸,二人必从,一得广兵,陈敏可即平矣。”顾荣曰:“此言极善。”乃密修书一封,剪发为誓,遣亲信人持往寿阳见准。准即使使召刘机商议。机怪敏目己为叛人,乃一意赞成,愿为前锋。准曰:“陈贼势大,焉可独进?”机曰:“吾等以朝廷诏命讨贼,理气俱壮,兵士用命,且有周、顾内变,何所不克?”刘准知机肯为效力,即假机为扬州总管,带兵二万,向广陵界上应助周、顾,自引兵一万,诈称三万,至瓜步为后继。又扬言应詹领兵三万,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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