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赏花宴之日,绿央已经有三四天没看到过连汉文了。
摸着良心说一句,撇开连汉文把绿央放置下乡的事不论,这个连汉文对绿央是相当好的。连紫檀自持矜贵,没有绿央的没脸没皮和能言说道,绿央又惯会撒娇黏人,而且黏得恰到好处,既窝了心也不会让人觉得过火生腻。所以在很多人眼中连汉文对绿央,确实真切的疼爱着的,比起其他儿女还疼上三分。
若是说,就是连紫檀都没享受到的父爱,必定是被绿央夺去了。
绿央记得画香曾念叨过,顾氏在生的时候,连汉文与这个妻子是柔情蜜意过一阵子的。顾氏温柔体贴,长得又美貌端庄,听说连汉文当日对顾氏是非常喜爱。只是男人的柔情就像昙花一现,稍纵即逝。顾氏怀孕没多久,温柔体贴的顾氏就为了体贴丈夫而把自己两个得力的陪嫁丫头都开了脸,给连汉文抬了姨娘。一个就是现在的戚氏,一个是王姨娘。
温柔体贴的顾氏做的第一个错,就是太体贴,第二个错,就是抬了戚氏。如果她的妒心能重一点,也许她就不会死。
现在顾氏已然死去多时,替连汉文留下的三个儿女,大儿子虽然本性纯善,但一直不喜欢也不愿意靠近连汉文,而大女儿又是那个模样……绿央有时候在想,连汉文是不是把没能对大儿子和大女儿的疼爱和愧疚都放在自己身上了?
只是,为什么要愧疚呢?只是单纯的觉得顾氏死得早,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儿女,才导致儿女变成那样的愧疚么?
对绿央来说,戚氏的心意不难捉摸,戚氏只是想将连府都掌握在自己手心罢了,只要认为没有挡住她的道路的人,她就不会浪费力气去对付,如连墨天,如连红漫。但是连汉文的心思,绿央猜来猜去,终究猜不透。
他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女么?
绿央回想刚刚的一场火,那样的火势蔓延得太快了,如果她不是因为吃了画香用做玫瑰糕剩下的材料做的甜点积了食没睡沉……也许她主仆三人会就此葬身火海。
是意外而为还是人为刻意造成?
绿央侧目一瞥,只看到戚氏正在指挥着下人,那张精美的脸神色淡漠,看不出端倪。
按道理说,今天夜里刮的是西风……却不是偏西的雨漫阁走水,而是靠北的轻央阁着了火。若说是下人行事不当引起的火当然也说得过去……但若是有人故意纵火呢?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想烧死她?那怎么肯定她们睡沉了而逃不出来?难道害人的时候也听凭天意?
绿央总觉得哪里不对,偏生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阿爹……”想不透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受害者……绿央眸色变深,上前几步,垂头迎上连汉文的视线,怯怯的上前低叫一声。她的下庄处罚还在,那么多人看着,必须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
连汉文神色明暗不定,轻应了一声,看向画香,道:“带三小姐去二小姐的房换身衣服,明早便去找裁缝师傅,四季衣裳各做十套给三小姐。”
绿央闻言神色微微一动。对了,直到火被扑灭,也不见潇湘阁的人过来走动……连汉文都惊动了,连紫檀怎么不支人过来看看情况?
绿央心念转得极快,表面却显出三分恭谨拘束,敛下眉头,应了声便乖乖的跟着画香去了潇湘阁。
现场已经整理干净得差不多了,戚氏便过来请示,道:“老爷,你看大伙儿都忙了大半夜,是不是该让人回去歇着明日再……”
连汉文道:“歇什么!把大殿的灯点亮了,爷要问问这帮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戚氏心里顿时突了一下。她正是想早些散了人,让她好再做一些准备。过了一天,想问话就会多了三分隔阂,但是她想不到连汉文居然会想现在就查问。虽然她一开始就已经打点好了,但是若是再缓一晚就更万无一失……
戚氏虽是这么想着,表面却不露一分,连忙满脸堆了笑,道:“那妾身稍会整理妥当了便让下人们去大殿,老爷别太劳心了,现在天干物燥,走水亦是常事。我方才问过管家了,婆子住得偏远,火势起了没多久就都逃了出来,除了主房烧塌了一半,也就一两个下人受了点轻伤,灾情不重……”
连汉文“哼”了一声,未待戚氏说完便拂袖而去。
戚氏望着他的背影,神色转淡。张妈妈上前一步,低声叫道:“夫人……”
这张妈妈曾是顾氏家的乳母,戚氏是家生子,戚氏的母亲刚生了她就撒手人世,所以戚氏也曾喝过张妈妈的奶水,与戚氏有着一奶养育之情,只是张妈妈后来不知因什么事离了顾府。戚氏被扶正之后,为了培养自己的实力,不惜重金把张妈妈召了来连府,更时时尊她为教养婆子,给了张妈妈十足的体面。张妈妈当年离开顾府之后,日子过得颇为落魄,若不是戚氏的救援,她就没今日的风光,是也倒对戚氏十分忠心。
只闻张妈妈声音极小,只用戚氏能听见的声音道:“夫人放心,老爷不会察觉到的。”
戚氏极缓慢的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连府的大堂之上,灯火通明。
连汉文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官不大。先祖却出了两任丞相一任帝师,一任是前期之帝师,两任都是本朝丞相。直到连汉文的爷辈,连府才开始从朝廷重臣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虽然官场里混得一代不如一代,但是拜先祖留下来的祖业,倒也算富裕一方。大堂殿内余地空旷,广梁宽横,装潢的一木一柱都大气凛然,条纹雕花镀金的青铜牌匾,用漆金点墨上书“修仪殿”三字。
连汉文坐在修仪殿内的主人首座,板着一张脸,戚氏则坐在他的右边,自有一番雍容华贵之相。连汉文年纪约莫三十五余下,平日素来威严,那么不言语的坐在上方,让人大气也不敢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