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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荆州这笔烂账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孙权以刘备取得益州为由,要求刘备将控制的荆州土地还给自己。刘备不愿跟孙权多费口舌,讨论所谓的荆州“借”与“还”,敷衍说:“我正想取凉州呢,等我把凉州拿下了,再还给你。”

孙权见刘备这样敷衍自己,当即任命了零陵、桂阳、长沙三郡的官吏,结果被关羽赶了出去。和平接管不成,孙权决定动武。他派吕蒙领兵两万夺取三郡,又派鲁肃领兵一万防备关羽。刘备获悉后,领兵五万从益州返回公安,又命关羽领兵三万进驻益阳(湖南益阳),摆出了与孙权火并的架势。关羽和鲁肃在益阳对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些天,关羽忧心如焚,如坐针毡。他奉命董督荆州,如今昔日的盟友翻脸,强行夺走三郡,不能不说是自己的失职。但事关重大,关羽也不敢轻举妄动。

诸葛亮入川之前,关羽曾向他请教过:“我现在镇守荆州,该采取什么策略呢?”

诸葛亮回答说:“君侯身负重任,应当北拒曹操,东和孙权,这八个字,请君侯一定要记住。”

虽然关羽内心里对诸葛亮并不完全服气,但由于刘备的信任,加之这些年来诸葛亮在处理内政外交方面体现出的能力,关羽对他的意见还是非常重视的。现在孙刘联盟濒临破裂,到了兵戎相见的程度,关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处置起来非常谨慎。否则,按照他刚烈的脾气,是绝对不肯向孙权一方示弱的,很可能早就发动反攻了。

接到刘备的命令后,关羽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带领大军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南下益阳。他胸中憋着一口恶气,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貉子(江南骂人的话,类似于现在的兔崽子、小畜生),否则自己岂不是威风扫地,还有何颜面再坐镇荆州呢?

益阳城南三十步有一条名为“资水”,又叫“茱萸江”的河流。关羽陈兵北岸,与南岸的鲁肃对峙。此时,在兵力上关羽占绝对优势,三比一,胜券在握。关羽一边命人查看茱萸江水情,一边与诸将商议。副将苏非、都督赵累、主簿廖化和关平等人纷纷建议关羽抓住战机,果断出击。

“现在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敌军很快就会增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君侯早作决断。”赵累急切地说。

“是啊!父亲,当断则断啊!”关平也言道。

治中从事潘浚沉吟着说:“主公命我们进驻益阳,本意是向孙权示威,并没有让我们主动出击。一旦开战,联盟将彻底破裂,事关重大,不可轻举妄动。”

“可现在孙权已经动手了,我们按兵不动,他们的气焰会更加嚣张,胃口会更大。”苏非反驳潘浚。

这时,前往查探水情的人回来禀报,上游十里处水浅,步骑兵可以渡河。

关羽决然地说:“貉子欺人太甚,一定要给他们些教训,如果一味隐忍,示弱于人,就算和谈,也会非常被动。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就是为了给和谈多争取一些主动。”

关羽命苏非和赵累带领五千精兵,夜间渡河袭敌。

鲁肃一方见关羽人多势众,也加强了戒备。上游水浅,可以渡河攻击的问题,鲁肃也知道了。他召集手下将领,商议对策。

猛将甘宁言道:“我手下现有三百勇士,再给我五百人,前去阻击。我敢保证,关羽听到我的咳嗽声就不敢渡河了,只要他渡河,我就能活捉他。”

“好,我给你一千人,只要关羽所部敢来袭营,给予迎头痛击。”

甘宁带着一千三百人立即赶往上游,在南岸构筑营垒,建立起坚固的防御工事。苏非见敌军有所防备,连忙赶回大营,向关羽报告。

“现在鲁肃已经有所防备,袭营之事还是暂且搁置吧!”苏非道。

关羽还没说话,潘浚冷笑一声,说道:“将军与甘宁是故人,不忍兵戎相见吧!”

原来,苏非本是刘表任命的江夏太守黄祖的都督,甘宁原是他的部将。当年,苏非多次保荐甘宁,但没得到黄祖的重用。后来甘宁投靠了孙权,孙权征讨黄祖之前,制作了两函,准备用来装黄祖和苏非的脑袋。

在为诸将送行的酒宴上,甘宁离席叩头,血泪横流,诉说苏非对自己的恩惠,“如果没遇到苏非,我早已埋骨于沟壑当中了,根本没有机会在您麾下效命。虽然现在苏非有罪当杀,但我恳求将军保全他的性命”。孙权这才赦免了苏非,苏非后来投靠了刘备,受命辅佐关羽。

潘浚当场揭短,让苏非气愤难当,“我与甘宁虽乃故人,但两军对垒,不容私情,一切以军国大事为重,焉能因私废公”。

关羽一直跟潘浚合不来,也驳斥道:“潘从事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战在即,没有真凭实据,就随便猜疑我军中将领,岂不是要扰乱军心?”

潘浚被关羽严厉呵斥,气得掉头便走。袭营的事就搁置下来了。

悬案追踪:借荆州

孙刘双方因为荆州的借、还问题而剑拔弩张。实际上,所谓的“借荆州”并不成立。刘备继刘表父子之后成为荆州牧,是荆州名正言顺的主人。赤壁之战后,刘备占领荆州江南四郡,领荆州牧后,周瑜将南郡江南部分给刘备,是对刘备荆州之主地位的承认。

后来,刘备以荆州之主的身份“求督”盟友控制的南郡江北部分,并以长沙郡的部分土地作为交换,也不存在借的问题。这样看来,所谓的“借荆州”实际上是孙权把交换南郡部分土地混淆成了刘备控制下的荆州土地都是从他手中借去的,典型的偷换概念。

吕蒙夺取三郡之后,迅速引兵回援鲁肃,两军会师后,与关羽兵力相当,形成僵持局面。由于力量相当,谁都不敢冒险主动出击,期望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最后,还是鲁肃首先打破了这种局面,派人给关羽送来一封信,约关羽即日相见,当面理论。

手下的将领们提醒关羽,小心其中有诈,不要上当。关羽想了想说:“今日之会一定是为了荆州归属问题。鲁肃这个人口才好,善辩,一般人说不过他。而且,我如果不去的话,就是向他示弱了。”

关羽当即回信,命使者带回。在信中,关羽提出了几个条件,第一,鲁肃要渡河来见;第二,双方所带士卒不能靠近,驻兵百步以外;第三,可各带一名随从赴会,与会的人除了随身的单刀之外,不得携带其他兵器。

使者走后,关羽笑道:“现在要看看这个鲁子敬有没有胆量了。”

果然,鲁肃接到回信后,手下的将领也纷纷反对他赴会,一旦关羽心怀不轨,一定是有去无回了。鲁肃是力主孙刘联盟的人,而且当年也是他力主将荆州的政治中心南郡“借”给刘备的。所以,现在他责无旁贷,必须出面力挽狂澜。

面对将领们的担心,鲁肃摆摆手,“关羽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性情高傲,自恃武勇,标榜忠义,不屑于以权谋制人,一定不肯使诈。大家不必担心,荆州之事由我而起,也应当由我来平息”。他爽快地答应了关羽的赴会条件。

当日傍晚,残阳如血,水面上不时吹来习习的晚风,倦鸟归林,天地陷入一片静寂。鲁肃在甘宁的陪同下渡过茱萸江,随行的还有甘宁的三百勇士。

北岸,关羽则带着苏非和几百名士卒等候。按照约定,双方的士卒都在百步以外停下,严阵以待。四名与会者走到了两军中间,关羽和鲁肃相互见礼,苏非与甘宁四目相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这里刚好有几块石头,大家围坐下来,开始谈判。

刚刚坐定,鲁肃就先声夺人。“我国诚心诚意地把土地借给你们,是因为当初你们兵败之后远道而来,没有立足之地。现在你们已经取得了益州,既没有把土地奉还的意思,我们只要求得到三郡,你们又不同意。”

还没等关羽回答,一旁的苏非因为此前受到潘浚的质疑,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土地是让有德之人占有的,谁说只能一方长久占据?”

鲁肃闻言,怒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与你主公说话,你怎么能出言不逊?你难道能做樊将军吗?”樊将军就是樊哙,当年在鸿门宴上与项庄一起舞剑。

苏非也不示弱,“做樊将军亦有何难!”

一旁的甘宁见状,挺身站起,按着腰间的佩刀。谈判眼看就要变成鸿门宴了。

关羽怕这样闹下去无法收场,呵斥苏非道:“这是国家大事,你知道什么?”一边说一边使眼色,让他站到一边去。苏非会意,走开了。鲁肃见状,也向甘宁摆摆手,甘宁随之离开,就剩下关羽和鲁肃两个人继续争辩。

关羽道:“赤壁之战,左将军(刘备)亲临战场,睡觉都顶盔冠甲,和你们一起击破曹操,难道就白费力气,一块土地都得不到,你来就是想收回土地吗?我听说记人之功,忘人之过,才适合做君主。将军只知道借荆州应当还,却不知道破曹的功劳应当赏,我对将军的做法有些不耻啊!”

鲁肃争辩道:“话不是这样说。我当初和刘豫州在长坂坡相遇,刘豫州的随从少的可怜,什么办法都没有,斗志全无,只想着远远地逃命去,哪敢指望现在的光景。我家主公可怜刘豫州没有容身之地,不吝惜土地人才,让他有所依靠,渡过难关。

“现在你们取得了益州,又想吞并荆州。这是平常人都做不出来的事,何况是领袖群雄的主上呢!我听说贪婪而背弃道义,一定会埋下祸患。我们身负重任,却不能深明大义、公正处置,以道义匡扶时势,反倒依仗不堪一击的弱旅来力争。师出无名就会兵疲师老,如何能成功呢?”

双方各执己见,会谈没有任何成果。

悬案追踪:单刀会

历史上真实的“单刀会”,是鲁肃“趋就羽”,也就是说鲁肃到关羽这边去赴会,从胆识和勇气的角度讲,该称颂的是鲁肃。从双方辩论的过程来看,鲁肃的确是善辩之士,关羽在辩论中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陷于被动。他没有抓住刘备本来就是荆州之主,荆州不存在借与还的根本问题,反而承认荆州是借的,徒劳地争辩刘备在赤壁之战中的功劳,本末倒置,结果被鲁肃钻了空子。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七月,曹操攻取了汉中,占领了汉中郡治地南郑。刘备担心益州有失,权衡利弊之后,选择退兵,回保益州,并与孙权讲和。在他心目中,益州是重心所在,也是与曹操和孙权鼎足而立的基础,所以不惜牺牲荆州的部分土地达成妥协。

双方以湘水为界,江夏郡、长沙郡、桂阳郡归孙权;南郡、武陵郡、零陵郡归刘备,曹操控制着南阳郡、襄阳郡、章陵郡。这样一来,荆州九郡被三家平均瓜分。

孙权武力夺取三郡并迫使刘备割地求和,这件事对于关羽来说,是无法忍受的耻辱。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只好每天唾骂孙权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但火山总是会爆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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