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盼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碟子里的最后一个小包子,放下筷,这才出声道,“什么事?”
龙雀看了一眼周裴隽,低声道,“有个戏子正在咱们府门口的老槐树上……上吊……”她又看了一眼周裴隽。
花盼盼乍一听戏子,心里一紧,抬头仔细打量龙雀的神色,在她的记忆里,周裴隽有个外室是青楼出来的,戏子,倒是没听说。
见龙雀又瞥了一眼,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脑袋,继续道,“那戏子说,”顿了顿,“世子爷始乱终弃……”
然后,两个人一起转头望着周裴隽,他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仿佛很是惊讶,诧异地回望她们。
花盼盼心底却松了口气,周裴隽的那个出身青楼的外室身份比较麻烦,她也是近几日才查到的,方才乍一听说有戏子在门口闹事,以为是有人也查到了这事。
而,这个戏子又是哪里跳出来的,这周裴隽还真是能耐啊。
想到这里,望着周裴隽的目光,就带了些许揶揄。
周裴隽也察觉的花盼盼目光中的复杂,了然到,“夫人莫非是吃醋了?”
花盼盼这次却没有上她的当,一本正经道,“吃醋倒是没有,不过世子爷,您可听说了,上个月永安侯府的四少爷在外养了个青楼出来的姑娘,最后被宗谱除了名?”
她眼睛一眨不眨,却状似无意地观察他的神色,果然见他脸色微变,只不过很快。
花盼盼暗暗放下一半心,这家伙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世子爷,不如咱们也去门口看看?”花盼盼接了寒月递过来的漱口水清了清口,起身理了理裙摆,这大年前儿的,她还真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花盼盼没想到,某些人的效率还不是一般的高,花盼盼跟着周裴隽还没走到二门就见自己院子里的丫鬟急匆匆追了上来。
“世子爷、少夫人,”丫鬟在他们五步之外的地方止住飞奔的脚步,躬身行礼,脸不红气不喘,“公爷和夫人派人去玉琼院请世子爷和少夫人去正院。”
花盼盼挑了挑眉,并没有一丝慌张,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丫鬟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仿佛是没有想到花盼盼在这样子的时候不急着赶去青松院反而在这里和她话家常,也没有再多做揣测,立刻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叫石榴。”
“嗯。”花盼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玉琼院里花盼盼身边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八人,粗使婆子十二人,再加上每个姨娘身边一个二等丫鬟、一个小丫鬟、一个粗使婆子,人名、来历她都记在心里了,并不需要多加提问。
没过多久,留在大门口打探消息的二等丫鬟素馨正巧回来碰上他们一行人。
“世子爷,世子夫人,那位……姑娘已经被带到正院了。”素馨提到那戏子的时候顿了一顿,最后斟酌着字句用了姑娘这个词汇,眼睛还往周裴隽的脸上瞄了一下。
花盼盼也瞥了周裴隽一眼,只见他仿佛是了解了什么似的,嘴角路出嘲讽的笑意。
咦?他一点也不着急?如此沉得住气吗?
“一边走一边说。”花盼盼吩咐道,那些人竟然如此急切吗?
到达青松院之前,素馨报告了她看到的事情经过。
这个戏子自称叫小梅香,是京城中的昆班“小吉祥”的学徒,她到寿安公府门前大闹,说是怀了世子爷的孩子却惨遭抛弃。
还没等管事的出来,就手脚麻利地将随身携带的白绫挂在了门前大树的枝桠上。
门前立刻聚集了不少指指点点的行人,这会子功夫,恐怕半个燕京都知道寿安公世子把一个小戏子的肚子给搞大了。
顾氏听到消息立刻遣人把人给接进来,亲自带着那戏子去了正院。
那戏子跪在院子里回夫人的话,夫人差了管事的把寿安公叫回家来,这才通知了周裴隽夫妻。
事关周裴隽,不去通知她却偏偏先通知了顾氏?
因着上次与四少夫人秦氏的争执,顾氏是怕花盼盼火气上来一通乱棍把人给打死了吧。打死了怎么还有活口?没了活口还怎么攀咬人?
所以不惜将自己给牵扯进去,黄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与玉琼院没有尖锐的冲突,犯不着落井下石;秦氏浅薄,恐坏了她的大事,只好自己出马了吗?
除去这个,顾氏真是反应敏捷,行云流水啊,连个卡壳的机会都没有,花盼盼在心里冷笑。
那戏子在门口闹起来的时候龙雀及时禀报了,只是这一次,她打算坐以待毙,顺便看看最近寿安公府众人的态度。
花盼盼和周裴隽被叫到正院的时候,那个自称小梅香的戏子已经跪在了正院中庭的青石板地面上。
正房阶前的雪水还没有化尽,虽然暖阳高照,院子里还是寒风刺骨。
那个瘦瘦小小的戏子就那么瑟缩地跪着,她身上只穿了件锦缎小袄,料子是满大街都买得到的,看来是个戏班子里跑龙套的新人。
隔着小袄也可以看出她胳膊腿都很细瘦,腰身却明显丰腴,竟已经显怀了。
即使有了身孕,又怎么禁得起这样挨冻呢?
也许你是被人逼迫,不得不为,但,谁让你变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花盼盼移开了视线,顺便藏匿了眼眸深处的狠戾。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菊青守在正房门口,见他们来了,挑起厚重的门帘子。
周裴隽进了院子就一直沉默,有一种熟悉的哀伤萦绕在他周围,久不散去。
花盼盼忽然想起中秋夜晚的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月光映照着他沉痛的眼眸。
此刻他低垂着眼帘,看不清。
“公爷,夫人,世子和世子夫人到了。”菊青通报道。
甫一踏进厅堂,就听西次间寿安公的怒喝声,“给我滚进来!”
周裴隽眼皮也没抬一下,脚步从容地往西次间去,半个身子刚进了屋子,临窗大炕的方向就飞过来一个白影。
周裴隽本能地一偏头,堪堪躲过,碎瓷声擦过耳畔,一支茶盅杂碎在周裴隽身旁的博古架上,崩裂的瓷片在他左边脸的颧骨上滑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