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涛去北京找司马俊了解有关情况的同时,张之明对纪文英的有关情况也进行了一番调查。令人不可思议:原来,纪文英就是林闭月。她是“特殊时期”时被“造反派”整死的豹山公社书记林文海的女儿。林文海,河南临颍县人,南下干部,家有妻子和一儿一女。他在豹山公社任书记期间,将小女儿林闭月带在身边一起生活。他死后,林闭月回临颍老家去了……
张之明将调查和搜集到的各方面的材料,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进行分析、综合、判断、推理,认定司马穷白和纪文英在这起抢图杀人案中,有唆使、诱惑两名凶犯作案的嫌疑。
刑侦股办公室里只有三人:张之明、郑涛和纪文英。张之明不去豹山找纪文英调查了解有关情况,而叫郑涛用吉普车将她从豹山接来公安局,意在显示询问的严肃性,提高威慑感。
郑涛见张之明缄口不语,目不斜视地看着纪文英,知道股长目逼对方,意在击溃她的思想防线,所以,他也一言不发地等着做记录,无所事事地摆弄着纸和笔。
“纪文英。”张之明呼出她的名字,有意顿一顿,问;“你认识司马穷白吗?”
“他是我前夫,怎么会不认识!?”她坦然一笑,余音袅袅。
“他的妻子是林闭月,怎么会是你纪文英的前夫呢?”张之明故作惊讶。
“我和它离婚手续已办,离婚是合法的,《婚姻法》有明文规定。”她正色地说。“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是这个人的符号而已。再说,法律也有明文规定:公民有更换姓名的自由。去年鄂南卖城镇居民户口,手续简单:只报个名字,交几张相片,不需从原籍办迁出手续,明码实价,把钱一交就成。于是,我就用‘纪文英’这个符号作为我的名字,买了个城镇居民户口。”她认真地说,却又说得轻松。
“牛文辉知不知道你是林闭月?”
她笑着答:“那得问牛文辉本人。”
“现在是在问你!”做记录的郑涛见她将答询推向明知已死的牛文辉,气愤不过,停笔插话。“你和司马穷白,是这起抢图杀人案中唆使两名凶犯作案的嫌疑犯!”
“嫌疑犯?”她嫣然一笑,“刑事诉讼中有犯罪嫌疑而未经证实的人,称为‘嫌疑犯’。不过,社会主义国家在立法上和司法实践上,实行的是无罪推定,所以,刑法学中没有,也不应该有‘嫌疑犯’、‘刑满释放犯’之类罪名。”
张之明笑了:“我们今天把你请来——不是抓来,不是审问而是询问有关情况。希望你的答案能让我释疑。”
她神态自若地:“问吧。我是心中没有鬼,不怕夜半鬼敲门。哼,什么‘一流侦探’!”说着瞟了张之明一眼。
“不要激动。”张之明心气平和地说。说着嘘叹一声,仰靠在木椅靠背上,像讲故事似的,“唉,十年****期间,豹山公社林文海书记,被当时的‘造反派’活活整死。他有个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儿叫林闭月。这女孩聪明颖慧,立意为父报仇。虽然我不相信是上帝的安排,但事出有偶。偶然乎?偶数也!
“同时同地,有一个叫司马富的人,家中珍藏着一副出自清朝乾隆皇帝手笔的《弘历兄弟图》。就因这幅珍藏古图,司马富被‘造反派’打得奄奄一息,两天后死去。而这幅图,却被当时当地的‘造反派’头子牛文辉,使用掉包之计私藏了。当时,死者司马富有个十二、三岁的儿子叫司马穷白。这司马穷白明知父亲是被人打死,也知他家那珍藏古图被别人据为己有了,可他却说父亲是病死,家藏珍图已毁。究其为什么违心地,咬定不改地一直这样说,到现在还这样说,可能是遵循其父的临终遗嘱,也可能是那位所谓的‘侠客’起到了作用,或许兼而有之吧。因为他当时毕竟只有十二、三岁呀!
“林闭月和司马穷白,两人的父亲的死,虽事由各别,但却同死于牛文辉等‘造反派’之手。可谓同仇敌忾!两人年龄相仿,‘同时天涯沦落人’的那种同病相怜感油然而生,可能也有那位‘侠客’在中起到作用,两人志趣相同、情投意合,白日盟心、他年有约……司马穷白返居失马村,林闭月回河南临颍。两人在豹山小学时,五六年纪是同班同学。林闭月在豹山中学念了初一,转学临颍,为六九届初中毕业生。时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林与司马同称是亲戚关系,于是林闭月就以‘知青招亲’名义,来失马村插队落户了。
“用说书人的话,叫做‘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理所当然,这林闭月与司马穷白结婚,生下儿子司马俊,是顺理成章的事。在此,不提那吸收父母优点、内秀外俊的司马俊如何天资聪颖,现在某名牌大学攻读乃情况如何,也不说她林闭月在‘知青’返城时,是怎么地放不下爱情婚姻家庭而放弃回城工作机会,等等。我这里学着说书人的‘无事少说,有事漫谈’,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语带过……且说当年豹山‘造反派’的头子牛文辉,那时直接或间接地整死了林文海很司马富,致使林闭月和司马穷白对牛同仇共恨。以前如拨乱反正时,二人为什么没向司法机关提起控诉,也未向牛私下寻仇,原因尚且不明。只知八三年以后,那时应为牛文辉在‘严打’时因流氓罪判罪七年,欲对一个在劳改队服刑的人进行报仇是无法图施的。去年牛文辉刑满释放,林闭月既与司马穷白离婚,很快就与牛文辉拉上关系,厮混直至结婚……”
张之明将“故事”讲到这里,显然还没有讲完,但他不准备继续往下讲了。继续讲,就是林闭月和司马穷白如何雇佣或唆使两名凶犯,以抢图为名杀死牛文辉的谋划情节了。但眼下慢说事实、证据都没有,连捕风捉影都无法都无法着手。张之明以为“故事”讲到这里,纪文英应该有所反应,想不到她竟镇静如初,似乎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寂然无声。
“怎么,张股长的‘故事’讲完了?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哩!”
半响,坐在长椅上的纪文英悠然起身,对张之明冷笑着说,“我曾经读过一首诗,不知张股长看过没有,请允许我念给你听听:‘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你……!”郑涛刚准备发怒,被张之明示意制止了。
“我怎么样?我本是受害人,竟成了你们的怀疑对象……我要走了。”纪文英边说着边走出门去。“我与司马穷白离婚,与牛文辉结婚,都是办了手续的,是受法律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