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凡只以为金甲总司是临死反扑,身体暗暗摆好了架势,一看形势不对就立刻避其锋芒。但见对方黑发飞舞,全身真气腾腾,双手在空中画出半月之形,又缓缓自胸前推出。
“不好,魏泽快躲开。”他看出来了,金甲总司的掌向并不是朝着自己,而是在另一边缠斗的刘老五和魏泽。
可余音未落,太古手已经先声而去,魏泽刚刚窜下走廊,就感到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朝他袭来,当即想都没想,就往地上一滚。但刘老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追在魏泽后头,一直是背对着金甲总司,听到张一凡的喊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
刹那间飞沙走石,气浪滚滚,魏泽被震开了数米远,喉咙一甜,连吐两大口鲜血,他急忙调来先天元气,修复体内受损之处。刘老五却没了动静,身上还压着几块石头,不知是死是活。
“难道你不应该关心一下这个人吗?”冷冷的声音顿时把张一凡拉了神。
“你想干什么?他只是个凡人。”
此刻金甲总司正捏着六根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而六根涨红了脸,呼吸艰难,他的身上还捆着绳子,动弹不得,五感被封让他感觉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凡人又如何,凡人不能杀吗,凡人不该死吗?”
“你的目标是我,放了他,我陪你过招。”张一凡强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但眼睛却是背叛他。
金甲总司不屑地一笑,“当我三岁小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耗时间,等我跌落境界。”说着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你最好拿出真本事来。”
“好,好,我拿出真本事,我保证我发誓,你把他放下,他是无辜的,别动他。”
金甲总司似信未信,手劲小了些,六根稍微可以呼吸了,张一凡却全程摒着气,就像是自己被人扼住喉咙。
“可是我完全不信呢。”突然他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全无方才的犹豫,之前的动作竟全是假象,他一把拎起六根,冲着天灵盖一掌按下。
清晰的骨裂声,叫人心生绝望。
“不!”张一凡喊得声嘶力竭,那一秒,他的心神中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发出嗡的一声,之后世界都安静了,时空凝固,万物停滞,仿佛被驱逐到了虚无中。
魏泽同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那个在每次回去都会欢迎他的少年,生气全无,静静地悬在半空中,没有痛苦,没有哀伤,也没有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客官您快请,我们这儿难得有人来,房间啊多得是。”
“客官,您一定是在外面找不到住的地方,才来这里的吧。“
“客官,您一个人坐在外面干嘛?”
耳边似乎响起了初到客栈时的对话,六根一口一个客官的喊他,就算两人年纪差的不多,也从未改过称呼。后来才知道,店里没有生意,他也会把房间挨个打扫过去;没有人陪他说话,就去来客楼听人吹吹牛皮,帮小二打打下手;每月工钱少的可怜,别人都看不上他,只要温饱就能心满意足。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死于非命。那些善因善果呢,好人好命呢,他对世界充满善意和热情,为何老天要对他恶意相向!
“我以为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回到那时的痛苦中,直到那件事发生,我发现我错了,我重复了两年前的画面,那些孩子就是曾经的我,而我却不是老板。”
“我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心了,哪怕我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一个只想过着平平淡淡日子的普通人,被现实逼着妥协,被反复戳着身上的伤痛,在他决定要修炼,以为能有力气去抗争的时候,命运又给了他当头一棒,但这一次不是认命,而是没命。
“啊!”张一凡朝天嘶吼,六根的尸体已经被丢在了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目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眼泪如注,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可即便说上一万遍,还是苍白无力,带不回来六根,更带不回来少年的笑容。
“六儿啊。”他抱过六根,松了身上的绳子,揉着已经逐渐僵硬的四肢,一遍又一遍,不让温度溜走,“舒服点了吗,还疼吗?”
“白痴。”金甲总司嘲讽道。
张一凡惘若未闻,“当年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总是小心翼翼,怕做错事,怕说错话,现在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却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想看上一眼都那么困难。“
“这两年来你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我都没照顾好你。”
“店里的灰尘又要积起来了,我一个人怎么扫的完。”
“那碗面我还记得是怎么煮的,拿一把白面,添点肉丁,几根青菜,还有一颗溏心蛋,你说对不对。”
张一凡断断续续说着话,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也忘了讲到哪里,最后他把六根往身上一背,深深吸了一口气,“走,我们回家。”
“走?我说过谁都别想离开。”太古手再现,古朴迷蒙,却暗藏杀机。
“滚!”
一副世人朝天恸哭的虚相演化在掌心,似与天齐悲。
两人的手掌碰在了一起,空气连番爆炸,将空间割出数道漆黑的缝隙,周边灵气顿时被吞噬个干净,这是太古手与重玄三十三天掌第一次真正的交锋。
张一凡如遭重击,身子倒飞出去,化形巅峰和凝神一阶看似差的不多,实则隔着天与地。魏泽踉踉跄跄的跑上去,接过六根,不让他再受到一丝伤害。
“你们两个倒是有趣,对一具尸体都能有感情,所以我皇才想着要教化你们啊。”
“闭嘴,像你这种人才是人间的毒瘤,贻害万年,让人除之而后快。”
“可惜你们一个是废人,一个如死狗,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除我。”
魏泽扶起张一凡,却发现他的身子软绵无力,连劲都使不上。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的很严重,我这还有灵酒……”
“不必。”张一凡拒绝的极为干脆,“就算恢复了,我也打不过他。”
“那也不能等死,你先疗伤,我去拖住他,我就不信这么久了他还不跌落境界。”
“魏泽。”
魏泽愣了愣,对方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的名字。
“有件事情我要拜托你,你不能拒绝。”
一个不能拒绝的拜托,这算什么?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落魂阵的仿制品,我知道你藏在身上,给我。”语气中是不容拒绝的决然。
从罗壮地方得来的五面旗,是件宝器级别的仿制品,组合起来使用可以达到灵器的效果,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可以诛杀凝神一阶的人。
“你疯了?那是要人来当祭品的,你……”他看了看脚边,一把揪住了张一凡的衣领,愤怒道,“你要把六根献祭了?张一凡,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
“你给我放开。”张一凡一把推开他,红着双眼道,“我亏欠六儿那么多,我不能对不起他,又报不了他的仇,这样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他,有旗阵至少可以报仇,剩下的罪孽我用一辈子去偿还。”
“偿还?你还给谁?”
“你不必管我,祭旗的事也不用你做,快把东西给我!”
张一凡要亲手祭了六根,这究竟是解脱还是自我惩罚,魏泽已经分辨不出了,他看了看地上的六根,又看了看面目可憎的金甲总司,如果那个爱笑的少年还有魂魄留在这里,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的老板吧。
“不行,我不会给你,杀了我也不给。”魏泽同样坚决拒绝,他不是六根,也不去管别人的想法,他只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
“宁愿死你都不肯替六儿报仇……”
“够了!“魏泽呵住了他,再说下去先奔溃的就会是张一凡了,“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如果你信我,那就给我站起来,我需要一些时间,你必须给我争取到。”
“你在说什么?”
“那把龙舌弓,我去拉。”
龙舌弓,我去拉。这句话久久回荡在张一凡的脑海里,他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力量去使用一把灵器,可是说得那么自信,坚定,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信念,似乎只要说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如果你失败了,就把旗子给我。”
“不可能,我一定会拉开的。”
张一凡灌下整整一坛灵酒,庞大的灵气在体内化开,滋长着他的气势,脚下生起几道旋风,将衣服吹的猎猎直响。
“你终于认真了,我等了很久了,来吧!”金甲总司战意高涨。
诸天万相和亘古一手再次冲撞在一起。
魏泽却偷偷拿到了丢在地上的龙舌弓,长度约莫半人的身高,弓弦泛紫,弓身似火,有股很特别的气息,却形容不上来,他试着凭力气拉了拉,纹丝不动。
髓海卷起风暴,一条水龙从泥丸飞出,搭着弓弦的右手微微发白,将先天元气灌入到弓上,但直到手指都扣出了印子,也没有拉动一丝。一条不够,那就多来几条,九条水龙齐鸣,先后撞向弓弦,未有一丝变化。
有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意外,刘家六人合力才能拉开,他连最弱的都比不上,如何射箭,不过不代表就没有办法了。
魏泽无悲无喜,进入内定,天征箓的段文自脑海一一浮现吟诵,他气息细微,呼吸慢入而迟出,每一吸悠久绵长,每一呼如滚滚浪潮,奔涌不止,天地间的灵气顿时朝他聚集过来,以刘府为中心,范围迅速扩大开去,直到引动半个莲城。
这是经他多次试验,意外改良后的吐纳之法,由于太过霸道,容易招引麻烦,被张一凡明令禁止使用。
“原来还有这招没用。”张一凡顿时明白了,过了太久他都忘了有这个方法,手中的掌式更加复杂,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帮魏泽争取到时间。
金甲总司自然也注意到了,虽然惊讶,却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对方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能拉开灵器简直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