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但是娘,但是左辰,他们一定是化做了星辰,不然,就不会有她的这一场重生,那是他们的愿望和希冀,感动了上苍,让她重新来过。为了他们,再苦、再累,她也会努力活下去,这样她才有资格在星夜里直起脊背,对着满天星龛奕奕道:“我来过,我无愧。”
“扑。”茶杯子里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进去了,万喜一惊,回眸看里,茶盅子里飘着一朵灯盏花。
一个懒懒的声音道:“几日不见,你就傻了……干嘛对着星星哭?”
……
那种懒散的声音,不是裘夜翎又是谁?万喜朝四下里看了看,并未看着那人的身影。
“不再前头,你就不能往后看看么?”那个声音含着笑,对万喜做着指点。
万喜依言回转过头,看着裘某人坐在屋脊上,手支着额,定定地看着她。那人今天穿一件红色的袍子,肩上别一朵红绸扎的大花,黑发散着,也不束系,不远处的竹林子被风吹的刷刷乱响,每一次响动,他的头发和红袍子也都飞起来,似要乘风而起,月在星上,如玉宇开出的白兰一朵,他似白兰垂下的花萼,随风摇晃,抖落如雪又如鸿的月光。
平日里见这人,这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是华丽而色泽鲜艳的锦袍,锦袍规整地束在腰带里,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戴着公子们要戴的冠子或者帽子,帽子上镶着各式的美玉,那样的他,只是个玉面的公子,比这样那样的公子,漂亮是漂亮了些,但也只能说,噢,大富之家,穿得起好衣。何时象这刻这样,轻松自在的不系发,穿件红艳艳的布袍,闲闲地坐在她的屋顶上,静止,是野山的斋石,可任凭风雨侵袭,立起,是千里快哉风,可纵横天地,只是一件衣服,一个装扮,就让这人,从一件摆设,变成了一朵云,自在的晚照下的彤云。
不,不是衣服的事,是他从内而外的气韵变了。以前的他,似乎不是真的他,只有这会儿子的他,才是真实的,真诚而自由。
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愣了片刻,才说道:“下来罢,不怕被巡更的当成贼抓了么?屋顶君?”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花,他已立在她对面。猫下腰去,将茶盅里的茶端起,一气儿喝了。她说了声别,但是他动作太快,她只得把后面那句,“那是我饮过的残茶”压了下去。
“为何不让我帮你?”他才抛下盅子,就直接问了过来。眼光灼灼,逼视着她:“送我一只猫耳朵就想毁约……我裘四说出的话,那有那么便宜就能收回的?你大半夜的坐在小院里怅然若失,你我有同窗之谊,我又怎好不帮你?”
说罢一笑,竟是赖她相帮了。
“本来就没答应要你帮忙。”万喜微一哂:“是你未把我的话听完,我送你猫耳朵,只是支会你,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便成。今夜你大可不必来,我本也大可不必在这里等你,但话要说清楚,是以应了你订的五日三更之约,至于我怅然若失,那是在想左辰罢了。”
“管好我自己?我怎么没能管好自己?”裘四的目光一直不感不淡地逼着她,像是无心,又像是有意。
“你裘四的事,是咱们洛阳城的大事。”她不想与他猜谜,干脆将听到的说了出来:“裘家在回空揽载里搭了私盐,要你顶罪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退了田庄的劫匪,心思机巧,谋算得当,让人极是佩服的。但,田庄之敌退得再妙,与那私盐一事,是毫不相干的,既是裘家找不出私盐在船上的原因,官府总有一天要抓你,如是到了那一日,你要如何应对……”
“坊间之人的坊间之话,一向传的有声有影……”裘夜翎未等她说完,就止住她道:“此事小姐不要说了,本公子且问你,我裘家既然是盐商,为何还要回空揽载私盐?”
“官盐毕竟不如私盐来得便宜,也许……”万喜微转着眼眸。这件事的确让人费解,在初听此事时,也曾想过老裘家这样做的目的,但就算私盐便宜,但老裘家以贩盐官商的身份去犯险,似乎不够明智,是以她想了一阵子,竟是越想越糊涂了,干脆直言道:“其中的道理,我一时也并未想不明白。”
“不明白是因为常理是无有解释。”裘夜翎冷哼:“裘家吃度全赖官盐,就算私盐得利再大,裘家也不会舍了正途去与官家作对,难道裘家不知道,一旦被发现,轻则要摘官办盐的牌子,重则要入狱的么?舍本逐末的事,裘家不会做。”
裘家的事,万喜只是没功夫细想而已。这会儿子听裘夜翎娓娓道来,立时觉得此事果然内有蹊跷。
“难不成,是有人要陷害裘家?”
“不是陷害裘家,是陷害我。”裘夜翎笑咪咪地在竹椅里坐下。
“陷害你?”
“正是。”
“那人是……”万喜想着裘夜翎三个如狼似虎的兄长,莫不是他们兄弟阋墙?
“那人是谁此时说不准,不过本公子大概有点眉目,今夜就要去弄个见证。”说着裘夜翎一笑,眉目开朗而又带些凑趣:“本公子今夜前来,不是来说服小姐,同意让本公子帮小姐的,而是求小姐照拂,帮本公子弄见证的。”
“帮你?”
“是啊。”说着裘夜翎站起,笑嘻嘻地捋发,整衣,对着万喜一揖到底:“小生有难,还望左辰公子援手则个,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月下的这人竟是来求她的。如是可能,她倒是愿意为他做一点事。毕竟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也曾那么真心真意地对待过她。那人的身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似一个漫长的固执的等待,万喜看着那个身影,转而抬头去找天喜星,天喜星微微闪动着,真像一只关切的眼睛。
他的娘一定希望他能得到帮助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