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炮打在雪地上,击起一片雪花。
“射程五百七十四米,偏离目标七米。”书记员在报记着各项数据。
“陛下,还是差一点。”王顺道。
连续几天的试炮,楚天易差不多被震成聋子了,他拔出耳中插着的耳塞,下令道:“射程不错,让他们继续调整炮位,朕要把误差调小到四米之内。”
这些炮是打算用来轰开城门的,所以各项数据要登计起来,包括炮的射角,弹药的用量都要做到标准化,楚天易的要求是把炮往指定的地点上一放,装上事先量好的弹药,然后定点击中目标,这就是免调整的点对点炮击模式。而炮弹开花的范围正好是四米,所以可以允许小范围的误差。
下面的炮手们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很快,一个体积略小的钢铁小圆桶被塞入炮膛中,然后被两个炮手用木棍顺时针拧紧,接着点火,“轰!”地一声巨响,炮石出膛,又在一里地外开了花。
这是最新做出来的火炮,也叫子母炮。母炮就是炮身,有长达两米的大炮膛,后开式,从后面将子炮装入。而子炮堪称为炮弹,不过它与炮弹不同的是,它没有弹头,可重复使用的。这些子炮身上有螺旋,后有小环。子炮事先按比例填装好弹药用牛皮纸封好防潮,用的时候打开牛皮纸往母炮中一塞,然后拧紧,接着就点火发射,轰完把子炮拧出,又装第二个子炮,过程简捷,几乎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每门母炮都配备五个子炮,可以轮着打。用过的子炮还可填弹循环再用,如果不用考虑母炮炮膛过热的问题,可以不停地连射。几十门这样的火炮一字排开连轰几十轮,再坚固的城墙也是豆腐渣而已。
唯一的缺陷就是子炮的使用寿命不长,最多可以使用五次就要报废。这是相有的工艺水平造成的,短时间内无法克服。而母炮也有使用寿命,大约发射七十炮之后,炮膛就会变形甚至脱落,就算不发生严重故障,也会影响射程和精度,这也是工艺水平造成的,短时间内无法克服。
“天天没事发炮玩,吵得人家都没法上课。”林巧儿低声抱怨道,由于受炮声影响,她索性把室内课改成了观摩课,让那些学生都到炮场来参观。当然,他们是不可能靠近的,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吱吱喳喳地议论。
抚顺有军民近七万,适龄学生自然也不少,学堂不停地扩建,教员也不停地增加,林巧儿也不停地升官,现在已经被升为抚顺学政,相当于抚顺教育局局长。虽然有职务无品级,不过工资和福利不错,最起码吃穿不愁还有老妈子服侍。
“巧儿,怎么来了。”林默儿一早有发现自己的妹子,忙过来打招呼。
“别提了,这里天天炮声隆隆,学堂都没法上课。姐,你去问问,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何时?”
“今天就能试射完,以后如果再试炮,一定事先通知你。”
“就不能离远点,这城外总是轰隆隆的响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军打来了呢。”
“朝廷军现在自顾不暇,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来咱们抚顺城放肆,放心吧,咱们很快就能打到沈阳,到时候你又能升官。”
“什么升不升官啊,都是要干活,而且还是累死累活。”林巧儿扁扁嘴,凑到姐姐的耳边低声笑道:“还是姐姐好,啥事不用干,坐等当皇后。”
“你个小妮子,再胡说,看我拧掉你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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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冬天来得早,开春也晚,直到四月,地上的积雪才消尽,大地重新恢复了生机。沈阳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现在却变得相当萧条。由于正对抚顺,鼎军随时都会南下,所以城中的富商地主都早早举家南迁了,有的甚至还想办法迁回到了关内。
开春,百姓都忙于耕作,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兴兵作战,不过沈阳城内却如临大敌,周围的地也不种了,整天搞城防工事,城内军民被集中起来垒土筑墙挖护城河挖壕沟,总之就是一个字:忙!
新任辽东督师王骥不愧一名优秀的土木工程师,沈阳城在他的规划和督造下,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出现在世人面前:城墙高达五六丈,护城河宽达两丈,还有防止骑兵冲锋的横七竖八的壕沟,甚至还在城门两边加厚城墙,把城门搞得就像是一个城洞一般。
加筑城墙工事的同时,王总工程师还在城头上加设了炮位机弩滚木垒石等等守城器械,他自豪地向朝廷宣示:沈阳城足可守一年。
四月初五,还在忙于垒砖头的守军见到一军骑兵出现,带起滚滚烟尘。守军忙吹响警锣,全军迅速集结,登城据守,他们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由于开原和镇北关等地的失陷,沈阳已经成了对抗鼎军的最前线,所以城内集结了近五万兵力。当然,这里面有很多是强拉来充数的壮丁,不过城内实行铁血治军,军中虽有很多人不服气,但是不敢不服从。
例行的劝降无果,沈阳攻防战开打。王骥奇怪的是,鼎军没有冲锋,更没有架云梯爬城的打算,只见他们大部集结于东门外六百米处,按兵遥望着城头,似乎是想用眼神把城池望穿。
“轰!”城头上的守军开始发炮了,不过距离太远,炮弹并没有打到鼎军的阵地上。连连发了几炮,都毫无战果,王骥就下令停止发炮,因为这纯粹是浪费宝贵的弹药。
朝廷军消停了,鼎军这边开始发炮了,“轰”的一声巨响,炮弹落到护城河中,激起的水花和泥巴飞溅得附近的守军一身都是。
一炮之后,鼎军又消停了一会,只见骑兵缓缓前移,后面隐隐约约可见几十门火炮一字排开也向前移。
“轰!”又是一声炮响,炮弹落到城墙根,强烈的震荡撼动着厚厚的城墙,城墙上的守军似乎感觉到了地震来临。
鼎军又消停了几分钟,之后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炮弹落到了城头上,女墙被轰倒了数米,附近的守军被炸死震伤,惊呼声惨叫声连成一片。这些声音未落,城外火光频频闪现,随即就听到一阵阵炮火轰鸣,如晴天霹雳一般。紧接着,如雨点般呼啸而来的弹石重重地打到城楼上,碎石四散乱飞,很多人不幸中招,非死即伤,守军顿时乱成一团。
王骥立在城楼上,看着这炮炮开花的一幕,突然想起离京前拜访于前辈时听到的一句劝告:辽东各大城是挡住鼎军的,唯有退入锦州一线据险为守,方可挡住鼎军南下。
当时王骥还不以为然,只认为于谦被打怕了,没胆了。可是现在真正轮到他守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鼎军的实力:就凭火炮射程比朝廷军远几十米这一点,如果不能把对方的火炮阵地打掉,沈阳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来人啊,传本部军令,让孙将军带苗兵出战,破掉敌军的炮阵。”王骥的话音刚落,鼎军又是一轮齐射,炮石全部落到城门附近,震得城楼乱颤。传令的小兵哪里敢耽误时间,马上跑下城楼,让王骥带来的精锐部队出击。
王骥本来在湖广贵州一带平苗叛,朝廷上下能打的将领都被鼎军打了一个遍,景泰帝无奈,只得把这名老将调来镇守辽东。王老将跟苗族作战多年,对苗兵凶悍的战斗力深有体会,所以招了一支由两千苗兵组成的敢死队,现在正好用上。
城门哗啦大开,一支全身铠甲抬着盾牌的步兵队出城,这就是王骥的杀手锏。苗兵擅长山地作战,并不擅马战。不过,城外到处都是壕沟,鼎军的骑兵队根本就跑不开,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凶悍的苗兵应该能占上风。
不过,这只是王骥想当然的想法,鼎军没说过一定要跟朝廷军打白刃战。这不,鼎军的骑兵往苗兵阵中射出一轮齐射后,另一只军队出现在骑兵队的前面,这支军队的造型比较怪异,每人身前都是一面一人高的盾牌,盾牌上有一根长长的铁管。苗兵靠近时,铁管内突然喷出一道道水注,溅得苗兵一身都是。苗兵们还不明白这些刺鼻的液体是什么东东,就见一排火箭长头射来,呼地一声,身上起火。
“不好,火水阵!”城头上有一些见识过这种东西的老兵惊叫起来,只见一股股油喷射而出,遇火即燃,形成数十道火焰,不但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还有数十个冲锋在前的苗兵身上着火,惨叫不已,后面的苗兵虽然也很猛,不过也还有点脑子,这个时候只能潮水般向后退。
王骥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从南方调来的苗兵就这样轻易地败退了,而鼎军的炮阵还是不停地轰鸣着,撼动着厚厚的城墙。坐以待毙不是王骥的选择,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的炮手也开炮了,以期能打到城外的敌军阵中。不过,最后他还是失望了,城楼的火炮最远能射出约五百来米,落到鼎军的阵地前,除了能在对方的耳边引起强烈的耳鸣之外,可以说毫无用处,王骥不禁觉得有些束有无策。
“大人,让骑兵出击吧,再这样下去,城头就要被轰倒了。”一位参将急道。
“派出骑兵,只怕无事无补。”王骥皱眉道,他不是不想派出骑兵,只是自己手下这支骑兵比较熊,而他的前任们已经给他积累了多次血的教训:据坚城或许还可守,出战,必全军覆没。
不过现在情况又变了,鼎军有远射程火炮,这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出城打野战还是必定全军覆没,据城坚守都不见得能守住。
“城破在即,不得不拼一拼了。”那位参将道。
“好吧,传令李将军,着他领一万骑兵从南门出击,绕到敌后突击。”王骥自知从东门正面突击是没有胜算的,或许从后面偷袭会有奇迹发生。
李将军是王骥的亲信之一,王骥自然放心把这支主力骑兵队交给他统领。不过,王骥不知道的是:这支骑兵中多数是沈阳人,抚顺逃来的难民把恐慌症传染给他们,而此症的具体表现是见鼎军必溃必降。
这不,一万骑兵缓缓出城,开始时倒没什么意外发生,李将军只是觉得部下士气低迷,不过考虑到数月来连连吃败仗,士气低迷并不算什么怪事。突然,前面尘土飞扬,鼎军一支骑兵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李将军呼喊着杀敌报国的口号,指挥部下开始冲锋。不过两军还未相交,局势就顿变,很多小兵抛下兵器丢掉战甲,打马就向后跑。他们还不是向城内逃跑,而是跑开战场,然后下马立地投降。
城楼上的王骥看到这一幕,气得直想拿头去撞墙:这样的熊兵集团,能打胜仗才怪!而他怒气未消,就见亲信李将军,以至他的亲信们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破阵而入的鼎军一通连砍带杀,死伤过半,剩下的也都降了。
骑兵队不战而降,王骥也无兵可派,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鼎军炮兵部队又进行了十七轮齐射,城门附近成了破壁残垣,摇摇欲坠。这时又有数十炮打到城门附近,一阵浓烟滚滚之后,沈阳城东门,被轰塌了!那道数丈宽的大缺口诏示着,固若金汤、传言可坚守一年的沈阳城,连一天也没有坚持住,就被轰开了。
城破的消息传来,沈阳城内却听不到哀戚的声音,居民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都跑回了家,关死了家门。空旷的大街上,死一般的沉静。
“传令下去,弃城,退守辽阳!”王骥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情愿,不过还是咬牙下了这个耻辱的命令,因为他知道,就算坚持打巷战也不会有奇迹发生,再不走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