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刚上班,胡立灶就来到了杨瀚的办公室。
杨瀚脑海中关于胡立灶的信息不多,但印象深刻。他农民出身,种过地,做过生意,曾经是开发区三镇赫赫有名的小富豪,日子也算是富丽堂皇。他曾经在混混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混混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胡三爷,后来因为给老婆治病,生活败落。
在杨瀚心中,胡立灶是个称得上汉子的男人,他掏空全部资产为老婆治病的行为深得杨瀚赞许。虽说给老婆治病是天经地义的事请,但在现实生活中,能够倾其所有,不惜举债为老婆治病这种事,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
因为这个原因,杨瀚打算让他负责房屋的改造出租,并免费给他一个门头,让他重拾做生意的老本行,登山再起,早日从举债的沟壑里爬出来,再娶新娘,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他这么打算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笼络人心。他认为,同情弱者,帮扶弱者符合传统文化的价值观,是大众认可的正能量行为,是最廉价的笼络人心的办法。刘备笼络人心还要把宝贝儿子摔在地上,而自己只是利用一下手中的权力,慷企业之慨,解企业之囊。这种不费钱不费力又能获得人心的好事,何乐而不为?虽然他不害怕下属说坏话,但得人心者得天下,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在这方面还是应该花点心思。
当然,这么打算并不决定他肯定这么做,做与不做,需要对胡立灶考察之后才能决定
杨瀚笑容满面的招呼道:“胡科,我这有凌霄山绿茶和红茶,喝哪种?”
胡立灶:“凌霄山茶!五百多一斤吧!太高档了,我这喝花茶的水平,不是暴殄天物吗?”
哟!这老货还挺能拽,出口就是成语,不简单啊!“胡科,这话可不地道,什么叫暴殄天物?你是我们这儿最年长的中层,做过销售,干过采购,而且社会阅历丰富,要我看,你是最有资格喝这茶的人。”
胡立灶:“不敢当~不敢当。既然老板这么说,我就客随主便,老板喝啥我就喝啥,我去洗洗杯子。”
杨瀚:“杯子不用洗了。你常年喝花茶,忽然喝绿茶太淡,我们就喝红茶吧!”
“好!好!好!”胡立灶边说边麻利的开始泡茶。
杨瀚心里暗道,不愧是老江湖,有眼色。“胡科,我看了一下促销会的客户开发名单,看了几遍也没找到你的名字,怎么回事?对政策不满意?还是因为让张璐负责采购你有意见?”
胡立灶:“没有~没有!采购本来就是张科负责,前个阶段蔡经理让她全力开发医院,我只是临时分管而已,您这安排绝对正确,我举双手赞成。促销会的事更是误会,我本来也写了湾西县、湾北县几个乡镇卫生院的开发申请,后来看到许多人申请的客户和我的重复,唉!狼多肉少,即便最后分给我个三家两家,不解渴不充饥的,所以我就放弃了。政策绝对没问题,如果政策不好,大家会像疯狗一样的抢客户?目前职工的积极性,那可是空前高涨,是分公司成立几年来首次出现的情况,杨总,您真是高手啊,一眼就看到了大家的真正的需求,一出手就抓住了大家的心肝肺,少年俊才,了不起啊!我老胡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靠!原来是个马屁精!不过,拍得不错,挺舒服。杨瀚骨子里看不起马屁精,心中便给胡立灶减了分,他调侃道:“如此看来,胡科是大肚汉,三百二百的小钱入不了你的法眼,填不饱你的肚子?”
胡立灶:“哪里哪里,我现在是穷困潦倒之人,见到钱就像苍蝇见到血,别说三百二百,就是三十二十都会眼红,但我想的……嗐!我就想,总共三百二百的,那么多人去抢,没劲!虽说苍蝇蚊子都是肉,可谁不想来头整羊,来头肥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杨瀚:“这倒是实话。胡科,听说嫂夫人生病时花了不少钱,你现在生活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打算?”
连这事他都知道?胡立灶怔了一怔说道:“杨总真是体恤百姓的父母官,活菩萨,上任一天便知百姓疾苦,说句托大的话,我真要代表全体职工感谢赵总给我们派来了一位体察民情的当家人,我们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杨总,家庭困难那都是生活小事,有什么好说的。只求杨总看在我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的份上,多多关照,赏口饭吃。”
杨瀚:“什么叫生活小事?在我看来生活无小事。完成3000万的任务需要你们去冲锋陷阵,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们当好勤务兵,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不然,你们哪有心思在一线拼搏?……”
胡立灶有些激动的说:“杨总,说句得罪的话,您这么年轻,怎么就如此洞悉人心、人性?出手就是大手笔……你上任才一天,不仅解决了资金问题,明确指出了分公司的发展方向,而且措施得力,深得人心……老百姓图个啥,不就是多赚钱,过个安稳日子?杨总,我向来不会恭维巴结领导,但我敢断言,跟着您肯定有肉吃……我虽然无德无才,干不了大事情,但跑跑腿传传话的活还能胜任;我不求吃肉,有骨头啃,有肉汤喝就心满意足:我不求成为您的开路先锋,左膀右臂,你只要把我当个马前卒,哪怕当条狗都可以……”
当条狗!这家伙太没节操,太露骨了吧!杨瀚向来憎恶没节操的人,但看到胡立灶“摇尾乞怜”的样子,心里既鄙视,又有说不出的舒坦。
“这话过了,太过了啊!我们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人,都是兄弟,单论岁数,我都得喊你一声叔叔。一大把岁数了,把自己比做狗,多寒碜,多没尊严。胡科,说句得罪的话,不能因为日子穷就作践自己,我们今年3000万的任务,赚钱的机会很多,别气馁……”杨瀚一副掏心掏肺,关怀备至的嘴脸说。
听到这话,胡立灶有些感动,他想不到杨瀚这么有人情味,从人格的高度来关怀他。这一刻,他的眼睛似乎都有些湿润。“杨总,不瞒你说,退回十年,我也会觉得寒碜,也会觉得没有尊严——因为那时我混的还算个人物。可现在我算什么?欠了一屁股债,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可不买新房,女孩就不同意结婚,媒人传过话来,97年如果还不买房,人家就要拉倒散伙。杨总,谁不想要尊严?可尊严能当钱花,能当房子住吗?我现在的追求就是给儿子买房子,给闺女赚嫁妆,看着儿女快快乐乐的生活。
杨总,只要您愿意提携我,我一定做一条最忠实的狗,最勤奋的狗,我没有别的奢求,就是希望您安排我干销售。您的销售政策这么好,肯定可以赚大钱,有了钱,儿子就可以买婚房……不然,我这辈子不但对不起自己,连孩子也对不起……”
再次听到胡立灶要做狗,而且信誓旦旦,言辞恳切……杨瀚不但没有鄙视憎恶,而且有一种心酸。是啊!谁不想堂堂正正,体体面面,有尊严的活着?谁不愿做直立的人而愿做爬行的狗?
是什么让胡立灶这么厚颜无耻?这么没有节操?是物质化的爱情观?是飞速上涨的医疗费用?是飞速上涨的房价?还是不公平的福利制度?……
杨瀚的心酸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老话,此时此刻,他发现胡立灶胸膛下面埋藏的就是一颗“父母心”,这颗心很炽热,很无私,很善良,很柔软……
不知为何,杨瀚忽然喜欢上了这种厚颜无耻的忠诚,这种厚颜无耻的直爽。他用手指虚点着胡立灶,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说:“老胡啊老胡,真是猪嘴里吐不出象牙,狗嘴里吐不出莲花,想干销售是好事,为什么非要做狗,真是越说越不着调。说句不中听的,做人不易,做狗就容易吗?不论做什么,都得有能力。”
胡立灶:“杨总,我说句混话,社会上有几个真正有能力的?在咱们公司,原来我只承认赵总有能力,您昨天的讲话,彻底折服了我,对您的敬佩之情如同那滔滔江水……对于普通职工来说,老板信任就是狗,老板不信任就是狗屁。如果是狗,就可以跟着老板去打猎,就可以啃啃老板扔掉的骨头,还可以喝点老板煮肉的肉汤;如果是狗屁,就会随风飘散,好像不存在一样,什么也得不到。”
杨瀚被他的话彻底逗笑:“老胡,你还有这样的歪理学说?哈哈哈…嗯,虽然粗俗,倒也有几分道理,像个哲学家。你爽快,我也不腻歪,我的用人原则就两条,忠诚,勤勉。
为什么要强调忠诚呢?你清楚,咱们这个工作的核心就是吃喝送礼,说白了就是行贿……不忠诚能行吗?就得像电影里的共产党员那样,哪怕牺牲生命,也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强调勤勉而不是能力?这和你的说辞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我看来,我们的业务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网络有了,品种摆在那儿,只要勤勉,怎么会没有业绩?
只要符合这两条,我绝对重用,让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数钱数到胳膊发酸,手指抽筋……”
胡立灶:“我虽然年龄大,但我不糊涂,我敢对天发誓,在开发区分公司,不仅死心塌地的跟您干,而且一定替您监视好小人,不经您的允许,所有机密全部烂在肚子里;只要您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第一个往前冲……”
杨瀚:“老胡,少耍嘴皮子,你这样的老狐狸,如果不是发现了美味佳肴,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别卖关子,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你这老江湖的水平,看看你是否拥有捕猎的本领,可不可以跟着我去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