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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越走越远的两个人

我们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舍,

却依旧无法再多靠近彼此一点儿。

因为多靠近一点儿,就会将想要保护的人的幸福扼杀。

我们各自在奔向不同的路上逐渐远去。

夜色渐渐浓了,活动会馆灯火通明。

玉木槿脱掉了大衣,穿着黑色的泡泡裙装,戴着精灵的面具坐在角落里。

“啊,韩学姐!”

不知道是谁一声惊呼,入口处点燃了礼花,全场的同学都尖叫起来:“韩学姐!韩学姐……”

一声一声,汇集成简单统一的口号。迎面走来的韩柔珠穿着白色的公主装,金色的繁复花纹缠绕在白色的布料上,仿佛是开在雪地上的花。复古哥特式的装束,金色的波浪假发……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宛如一个公主!

“咦?权学长呢?刚才明明看到他和韩学姐一起来学校的呀?”

“两个人应该结伴而来的啊?”

“难道吵架了?”

人群里响起了小声的疑问。虽然小声,韩柔珠还是听到了,她微笑着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本来约好各自换装后在门口碰头,可是当韩柔珠到达门口的时候收到权泯野的信息,说临时有急事。

谁也想不到,当大家把目光都放在韩柔珠身上的时候,权泯野从后门慢慢走了进来。

权泯野穿的是蓝色丝绒西服,独属于冬天的面料,因为蓝到发黑的颜色而有了夏夜的感觉。袖口领口缀着金色的排扣,宛如夏日的夜空里点点闪耀的星星。

栗色的头发下,一张银色的金属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可是他独特的海洋气息还是能够让人在人群中一眼辨认出来。

“权学长不是应该穿与柔珠学姐相配的白色西服吗?”

“哈哈,看来两个人真的吵架啦!”

“就算两人吵架也轮不到你,别妄想了。”

权泯野静静地扫视大厅一周,便径直走向会场的角落。

玉木槿刻意戴着面具,沉默地低着头。

可是权泯野一步步地靠近,那熟悉的气息像是一张被回忆包裹的大网,紧紧地将玉木槿笼罩其中,脑海中回旋的都是那些温暖美好的过去。

“小槿,不要再逃避我了好吗?让我们像以前一样好吗?”权泯野熟悉温柔的声音在玉木槿的耳边响起,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像是寒雪遇到三月初春的阳光,在瞬间融化。

玉木槿温柔地看向面前的权泯野,眼中浸满泪水。

眼前这个人,曾经自己那么希望可以一步步走进他的内心,哪怕过程中每一步都那么疼痛,但还是觉得幸福。可是如今,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自己却只能逃开他的世界,虽然心如刀割般疼痛,但只能逼迫自己离开他,拒绝他眼中所有的温柔。

“小槿,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权泯野做了个优雅的邀请姿势。玉木槿小心地抬起头来,权泯野的手就这样悬在她的眼前。

玉木槿迟疑着……

这样华丽的舞会,她真的能和他共舞吗?白色的圣诞夜,戴着面具的狂欢,能不能就这样放任自己一场?

玉木槿的手一点一点伸出,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在触碰到权泯野指尖的那一刹那,温暖扑面而来!

不!

这扑面而来的温暖让玉木槿瞬间清醒!

她迅速地抽回手,起身,逃离……

朝着门口一直跑,一直跑……不顾周边人诧异的眼光,不顾身后温柔的呼喊声,迅速地冲出了活动会馆的大门,直到跑到了广场上,她才停下脚步。

一身热汗随着奔跑的停止而冻结,寒冷像藤蔓一样缠绕着玉木槿的肢体和五脏六腑。

四周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

她大口地呼吸着,仿若瞬间跌进冰窖之中!

可下一秒,她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温暖的海水将她周身包裹着,渗入血液,驱除了所有的寒冷。

该死!她居然只穿这么点就跑出来了!

权泯野的心底,是满溢的心疼。他不由得更加圈紧双手,寒风吹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割一样,却不及玉木槿的逃脱让他疼痛!

“小槿……”权泯野的声音宛如三月拂开冰雪的春风,却有着隐忍的伤痛,“为什么一直逃避我呢?告诉我原因,我们一起解决。”

玉木槿有一瞬间的愣怔,抬头看着权泯野。

他深蓝的眼眸印着茫茫的白雪,闪烁着寒光。

雪白的广场上,只剩下拥抱着的身影。

相互缠绕的极致黑蓝,落在白色的雪里。

宛如两只破茧的蝶……

跟着前来的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韩柔珠站在他们的最前面,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谁也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现在是——什么情况?”

“权学长,不是应该……和韩学姐吗?”

身后的议论声在一片沉寂之后爆发。

韩柔珠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困兽一般的怒气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韩柔珠再也忍不住了,提起公主裙的裙摆,向着大雪里走去……

只有玉木槿,能让泯野哥再也不看她!

只有玉木槿,能让泯野哥丢弃一切,不顾一切!

玉木槿和权泯野竟然就这样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全校人的面前,旁若无人地相拥!

韩柔珠带着满腔怒火朝玉木槿走去,玉木槿脸色瞬间一变,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权泯野。

权泯野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住身体,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不解。

“泯野哥……”玉木槿痛苦地摇着头,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左手习惯性地握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权泯野静静地站着,深深地望着玉木槿。

他的周围仿佛是黎明前的海,一片忧伤的雾气。他的深蓝眸光,是海底最深的光芒,却刺不穿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泯野哥,我们回去吧。”韩柔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划破此刻令人窒息的安静。

玉木槿打了一个寒战:“泯野哥,你跟柔珠姐先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说完,玉木槿感觉身后一片温暖,回头便看见白承熙将白色燕尾服脱下,披在她身上。

“小槿,冷不冷?”白承熙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关切,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关心。

“刚刚去给你找你最爱的木槿花了,怎么不乖乖地在舞会里等我呢?”白承熙深如海洋的眸子弥漫着黑色的妖娆雾气,玉木槿不敢直视,害怕被他深深地吸引进去。

“泯野哥,我们也不要打扰小槿和承熙了吧!”韩柔珠挽住权泯野的手,权泯野却在一瞬间拉住玉木槿的手,玉木槿惊讶地看着权泯野。

雪夜无声,所有的动作仿若被凝固了。

只有那雪,还在无声地下着。

“小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权泯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眼睛直直地望向玉木槿。

那样温柔而深情的眼神,灼伤了韩柔珠的眼睛。

“不用了,我会把小槿安全送到家。”白承熙将玉木槿轻轻地揽入怀中,权泯野的手慢慢滑落,僵硬在空气中。

玉木槿望着权泯野离开时的受伤背影,靠在白承熙温暖的胸膛上无声地哭了,泪水打湿了白承熙的衣襟。

“玉木槿,我可以照顾你。”白承熙的呢喃最终被大雪覆盖。

周末这天,韩家的餐桌上,空气静默得有些可怕,像是一触即发的弦。韩功灿已经连续三天没回来了。

“张妈,功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朴诗妍一脸不耐烦地询问着下人。

“回夫人,打通了。只是……”

“让你说话呢!别吞吞吐吐的。”朴诗妍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与平日在韩功灿面前表演的温婉怡人、知书达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下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低头说道:“老爷说今天有公事要忙。不会回来了……”

“周末也有公事?”朴诗妍呢喃着,暗自揣测着。

“呵呵……听说我爸的新秘书挺年轻漂亮的。”韩柔珠微笑着端起一碗汤,转头向着朴诗妍说道,“你说,爸爸会不会又准备给我换个新妈妈呢?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寥寥几句话,让朴诗妍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玉木槿看着朴诗妍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

虽然前些日子跟妈妈吵架、生气,但内心还是希望她能够开心。

二楼的过道上,玉木槿终于等到了吃完饭,迟迟才上楼来的韩柔珠。

“我……”玉木槿欲言又止,眼神里分明有些犹豫。

从那天回来,韩柔珠就开始极力干扰朴诗妍和韩功灿的生活。

故意摔坏东西,向韩功灿告状说朴诗妍训斥自己,在朴诗妍和韩功灿发生口角的时候添油加醋,挑拨离间……

“你有事求我是不是?”虽然是问句,却完全不需要玉木槿的回答,不等玉木槿开口,韩柔珠已经抢过她的话头,语气里带着极度的不屑,“我早就已经警告过你,也告诉过你能够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

玉木槿低着头,不敢去直视韩柔珠。她的左手轻轻地握起了拳头……该怎么开口?怎么开口她才会放过妈妈呢?

“你妈就是你的软肋,哪怕她对你再怎么不好,你依旧会为她做任何事,是吧?”

“对。我是来求你。”韩柔珠的话像是催化剂,让玉木槿突然就有了力量,她霍然抬起了头,几个字,却依然花光了玉木槿所有的力气,“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停止这一切?”

她的声音里有无法压制的颤抖。

“谢谢你直入正题,省了我不少口水。”韩柔珠拍了拍玉木槿的脸,眼神高傲而不可一世。

“上次那个男生,叫白承熙是吧?我需要,你和他在一起。”

什么?

和白承熙在一起?

韩柔珠的一句话,无疑在玉木槿的心里扔下一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她琉璃般的眼睛睁得老大,所有的紧张都被惊讶所覆盖。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韩柔珠。

“我要你和白承熙在一起,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离开权泯野!”韩柔珠原本冷漠而高傲的声音在提到权泯野的那一刻突然上扬,变得尖锐。

“怎么样?你只有三秒钟的时间思考!一、二……”

“好!”

玉木槿倔犟地迎上韩柔珠凌厉的眼神,眼泪却在韩柔珠转过身的一瞬间喷涌而出。

或许这一次真的要离开泯野哥了吧?他的幸福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吧?她和他就这样慢慢变成所谓的陌生人……

冬日的清晨,房屋都笼罩在寒冷的雾气里。

“玉木槿!”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白承熙的机车已经停在了路边,“来!上车!”

玉木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白承熙一把拉上了机车的后座。

“你怎么……”

“顺便路过就来载你上学啊!”

机车在林荫道上行驶着,碾过满是落叶的道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白承熙心情好极了,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与之相反,玉木槿的心情很是沉重。

该怎么开口?这样可以吗?

直到机车停在了教学楼前的金色大道边,白承熙才发现了她的反常,整理好机车转身看着玉木槿:“呆女,你又在烦恼些什么呢?”

“我们……是朋友吗?”玉木槿低着头,迟疑着开口,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暗淡光芒。

“当然是。”

白承熙的声音轻而坚定。

得到白承熙肯定的回答,玉木槿猛地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白承熙,小声地试探:“那么,你……会帮我这个忙的,是吗?”

白承熙诧异地看着玉木槿,眼前的她有点害羞,又有点彷徨失措。

“嗯。”

白承熙轻轻地点头,冬日的阳光在他褐色的头发上跳动,玉木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她说什么?

白承熙只觉得自己一瞬间飞上了云端,惊喜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想对着全世界呼喊——

她终于肯接受自己了,可是,这就是她对自己的表白吗?幸福怎么看起来那么不真实,像是天空里的彩虹,因为水珠折射而成的幻影,随时都可能消失。

他需要她的确认!

“你……刚才说什么?”

白承熙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沙哑,却丝毫掩盖不住因为惊喜而发出的颤抖。

“嗯?”

“你刚才说的话……能再说一遍吗?”白承熙的声音因为玉木槿的迟疑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然而,他直视她的眼眸却舍不得移开半分。

玉木槿木然。

是自己太直接而吓到他了吗?玉木槿迟疑了,迟疑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然而,韩柔珠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仿佛是跌入悬崖深谷的人,因为饥渴而面临死亡,所以,只要有果实在身边,她都会咬一口。

哪怕是毒果。

同样,被逼在悬崖边的玉木槿没有其他选择……

“我刚才说……”

白承熙的眸光紧缩!

扑通扑通——心脏仿佛要跳出他的躯体!

他……一直在等待着。

“我想让你……假装我的男朋友……”

褐色的眼色一瞬间变得寒冷,白承熙感觉自己所有沸腾的血液在那一刻冻结,随即被粉碎,一把把冰刀从血管内部进入他的肌肤!

然而,他依旧强迫自己面对慢慢抬起头来的玉木槿。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样?”

白承熙的眼里是遮掩的雾气,但他随即恢复了每一次看向玉木槿时的澄澈,仿佛前一秒的寒冷只是幻觉。

玉木槿抬起头看着白承熙,在他俊美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两秒……视线慢慢移开。

快要窒息的疼痛狠狠纠缠着她的心,哽咽在胸口的委屈像是随着血液蔓延全身。

白承熙固执地等待着,他安静地看着玉木槿,眼神里的忧伤宣泄而出,玉木槿却看不到……

空气里只有漫长的沉默,玉木槿的周身散发着痛苦与忧伤……

“是……因为想要逃开权泯野吗?”

逃开她深爱的权泯野吗?

玉木槿如料想中的颤抖,权泯野是玉木槿心里最深的伤口,也是白承熙的伤口,更是他们之间的伤口……

玉木槿一阵恍惚,回头看着白承熙:“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白承熙的眼神瞬间黯然。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吧,每当她看着权泯野的时候,在她的眼底,都是权泯野的倒影。

难道,她就真的看不到吗?

“原谅我……不能帮你……”白承熙突然转回了话题。

玉木槿怔怔地看着他。

是自己太自私了吧,只想着让白承熙帮忙,却没考虑到他的感受……

白承熙的声音在微风中颤抖,像是闪烁在湖面上的阳光……

“因为,你也太小看我白承熙了。”

又一片枯叶飘落,打着旋儿,停在了两人的脚边,如同一直停歇的蝴蝶。玉木槿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忘记了流动。

心跳漏了一拍。

玉木槿呆呆地看着白承熙,看他褐色的眼眸,试图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他的心。然而,她看不到一点说谎的痕迹。

“承熙……”

“我白承熙绝对有信心,你会真正爱上我,而不是拿我当做挡箭牌,假装爱上,懂吗?”

“如果权泯野让你伤痕累累,那么,就由我——白承熙为你创造另一份感情!让你的眼底心底,只看得到我,让你,获得真正的幸福!”

……

“下次想去哪儿?不如一起去湖边看雪景吧?”

冬天的下午,云层压得很低,天空灰蒙蒙的,白承熙的声音回响在玉木槿回家的林荫道上,靠近学校的那段路种的是香樟,靠近别墅区的这段路种的是广玉兰,都是四季常青的树种,在寒风里沙沙作响。

“喂!呆女,和我约会用得着一直发呆吗?”

“啊——”

一路没有说话的玉木槿被白承熙突然扬高的声音吓到了,扬起头来,说:“我一直都在听你说呢!”

“我想知道你喜欢去哪,想带你去让你感觉幸福开心的地方。”白承熙温柔地开口。

终于能这样站在玉木槿的身边,他真的很幸福!

“因为我是想要带给玉木槿幸福的白承熙啊!”

“嗯!只要跟承熙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啦!”玉木槿看着他微笑,点头答应。

然而,接下来她的身影,停在了转身的那一秒!

白承熙顺着她凝滞的目光看去,眼睛玩味地眯了起来,带着在陌生人面前的冷峻与邪魅。那是权泯野。

玉木槿盯着家门口的地方,手不由自主地又握成了拳头。

身旁的白承熙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揽住她的肩膀,希望自己的力量可以支撑快要跌倒的玉木槿。

玉木槿呆呆地看向前方,内心仿佛是被海浪一波一波冲击着的堤岸,每一秒都有崩溃的可能。

“泯野哥。”

“我陪柔珠去医院复查,刚送她回来。”权泯野的声音轻柔,却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

玉木槿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权泯野,看他温柔地抬起手,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拂过自己的发丝。

权泯野的每一个动作都狠狠刺痛了白承熙的眼睛,白承熙扬起手用力一挥,甩开权泯野停留在玉木槿头发上的右手。

白承熙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呆女,赶紧回家吧!”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哦!”权泯野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空气里五彩的泡泡,一碰就会碎。

“嗯。”

玉木槿再也不敢看他,狠狠地点头,低头走向韩家。她的背影,在萧瑟的寒风中颤抖。

白承熙和权泯野就这样目送着玉木槿,直到她转身走进大门,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我想你以后都不用担心小槿了。”白承熙的眼中少了刚才的温柔,黑色眸子中满是疏离和敌意。

“我想你没有资格跟我这样说。”权泯野也少了平时的温和。

“我想,小槿应该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在一起,所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就没必要担心了。”

权泯野呆在原地,白承熙离开的背影以及刚才那一番对话,让他的心脏狠狠地疼痛。

所以,她以后的幸福快乐都与自己无关了?

她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关心了?

权泯野一个人站在风里,风沙眯了他的眼睛,仿佛有海水如丝绸般缠绕在他的周身。他深蓝的眼眸,此时宛如一尾逆流的鱼,在最深的海里,在光芒抵达不了的地方,暗自悲伤。

冬天的海,是孤独而寂寞的。

“泯野哥!”

是——韩柔珠。

“你不记得了吗?你答应人家,今天陪人家去医院复查的。”韩柔珠丝毫没有了在玉木槿面前的倨傲和张狂,也没有了在家里的嚣张跋扈。

“医生,请问她的脚伤怎么样?”

权泯野的声音如三月春风,让所有人感到温暖,护士们忍不住都趴在门口偷偷观看。

“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已经恢复了。”医生微笑着说,“只是需要注意,以后要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柔珠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追问道。

“你的腿和脑部之前受到了双重伤害,所以完成剧烈或是精密运动有些困难……”

医生耐心地解释:“走路和简单的有氧锻炼是不会有丝毫影响的。”

什么?

韩柔珠一把抓住了身旁权泯野的手。她的身体明显颤抖,转头看向医生,仔细地询问着:“那跳舞呢?”

“跳舞肯定不行了……”

韩柔珠顾不得医生探究与愧疚的眼神,靠在权泯野的怀里开始痛哭。

不能跳舞了!

再也不能跳舞了!舞蹈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不能跳舞,我宁愿去死!”韩柔珠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咬出似的。高傲的她,怎么能面对这样的事实?

“柔珠,柔珠不哭,没有了舞蹈,我们还能做别的事……”权泯野一边安慰着,一边抚着韩柔珠的背脊。

韩柔珠死死地抱住权泯野,仿佛积攒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刻流光一样。

“不……泯野哥,没有了舞蹈,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你知道吗?”

韩柔珠变得歇斯底里,表情有些扭曲。

“不,你还有韩叔叔,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与韩柔珠相比,权泯野显得沉着冷静。

“爱我的人?那泯野哥你爱我吗?”

韩柔珠抬起头来,眼底闪着希望的光,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把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

权泯野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韩柔珠。

“没有舞蹈,我只剩下泯野哥你了!”

“泯野哥,你知道吗?自从在我伤心时你陪伴我,安慰我的那年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是大家口中优秀的王子,你成绩优异,会拉小提琴,老师同学都是那么宠爱你,为了能够跟你并肩站在一起,我告诉自己必须加倍努力,我拼命地减肥,更加努力地学习舞蹈,让自己变成人人羡慕的公主。只有这样,跟你站在一起,我才觉得是安全的,我才可以不自卑。”

“三年了……三年了!三年前,你送我的手帕我一直收着。三年前,我就喜欢上你了。我陪了你三年,守了你三年……”

“终于我得到大家的肯定,同学们都羡慕我,不再嘲笑我。我终于可以自信地跟你站在一起,我变成了骄傲的公主,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卑的小胖妹,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有动力让自己越来越好,努力地向你靠近。”

“泯野哥,难道你一直都看不出我对你的喜欢吗?难道我一直的付出和等待你都看不见吗?难道你的心里真的就没有喜欢过我吗?”

“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失去一切都没有关系!”

韩柔珠的声音尖锐,夹杂着最后一丝绝望的笃定。

权泯野没有开口。他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眼眸如海面般平静,没有泄露他的任何情绪。

他将韩柔珠拥入怀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安抚她的情绪,温柔中却带着疏离。

“柔珠,不哭……”

路灯依次亮了,像是一条火龙,延伸向远方。权泯野从回忆里苏醒,回头看一眼韩家,举步离开。

感情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难勉强的事情了吧!心里除了玉木槿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每一次呼吸都是玉木槿的气息,那气息快要将他淹没了。

此时的韩家早已灯火通明。

没有了韩柔珠的恶意破坏,韩功灿外出未归的日子也少了,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加平和,虽然没有温暖。

“爸!你为什么瞒着我?”

韩功灿打开书房的灯,就看见坐在书房沙发上的韩柔珠:“乖女儿,你吓着爸爸了,什么事惹你发这么大的火?”

生意场上心狠手辣的韩功灿,唯独宠着这个女儿,也养成了韩柔珠从小就任性高傲的个性。尤其是他前妻去世后,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因此任由她做什么事,他只管全力支持。

“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再跳舞了。”

韩功灿发福的脸上不由得满是冷汗:“爸爸不是有意……”

“爸爸,我什么都没有了……”韩柔珠在瞬间泪如雨下。

“不会不会,你还有爸爸呢!”韩功灿轻轻拍着韩柔珠的肩膀,语气温柔。

“爸爸,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泯野哥,可是我不能跳舞了,还怎么站在他的身边呢?”

“柔珠不要伤心,爸爸一定会帮你的!”

“爸爸,我想跟泯野哥订婚。”

“嗯?”

韩功灿本来就很中意权泯野。那次结婚的酒会,女儿带着权泯野出场,他谦逊礼貌的气质让韩功灿十分满意,而且自家跟权民人也有生意上的来往。

可是,柔珠为什么会提议得这么突然呢?

“爸爸你不答应吗?”韩柔珠拉着韩功灿的衣服,泪眼婆娑地望着韩功灿。“这权家不是有项目等着和我们韩家合作吗?你可以答应啊,占有权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挺划算的,再订婚的话,不是喜上加喜?而且我也觉得权泯野这个小伙子很不错!”推门而入的朴诗妍温柔地开口补充着。

“爸爸,没有泯野哥我真会去死的。”韩柔珠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韩功灿不由得一颤。

“可是,这个订婚的事情还是得要男方主动吧!”

“爸爸,这个你放心,泯野哥一定会同意的!”韩柔珠收起眼泪,坚定地看着韩功灿。

“嗯,那好吧,只要他们来提我就答应,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韩柔珠扑入韩功灿的怀里撒娇,给朴诗妍一个胜利的眼神。

“只要我和权泯野订婚成功,你的事……我就当从不知道。阿姨……”

那天晚上,从书房出来后,韩柔珠说的话此刻仍在朴诗妍的脑海中回响。能解决这桩破烂事,又得到韩柔珠的认可。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朴诗妍泯了一小口咖啡,两眼闪过自私的光芒。

“这里!”

她向门口进来的权民人招手,替他也点了杯咖啡。

“上次的事……”

权民人有些着急地开口,公司亏损越来越大,他忙得分不开身。可是,朴诗妍一打电话给他,他就立即赶过来了。韩家,是他最后的希望!

“上次的事办好了。不过……”朴诗妍故意卖着关子,引得权民人紧张不已。

“不过什么?无论什么条件我们公司都能尽量满足!”

权民人激动得有些不敢相信。经商多年,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等着朴诗妍接下来的话语。

“没那么难,韩家会给你投资,但是要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这个没问题,只要保得住权氏!”

“还有,就是韩柔珠和权泯野必须订婚。”

“这……”权民人的脸上一阵为难和尴尬,“订婚的事,我还是要去问问泯野才行。”

“嗯,我只提醒你。权泯野什么时候和韩柔珠订婚,那个项目就什么时候开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朴诗妍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来,两眼泛着狡黠的光。

很好,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冬天的夜,寒气弥漫着,路灯一盏一盏点亮。昏黄的灯光在寒气里缠绕,好像陷入了一张细密的网里,只有一点点的光亮透了出来。

高耸的广玉兰在暗夜里变成交叠的阴影,在寒风里沙沙作响。

春天,就快来了吧。

然而,春天到来前的寒冷,宛如黎明前的黑夜,是那样让人难熬。

怎么就到了这里?

这样长的一段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走完。

韩家的大门就在不远处,黑铁散发着华丽的冷光。权泯野的手紧握着,手心里的东西让他感觉到疼痛。权民人的话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

“权氏的亏损很大,几乎回天乏术,整个公司的希望都寄托在和韩氏的合作项目上。而韩氏开出的条件是……要你和韩柔珠订婚。”

“爸……”

权泯野的语气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和沉稳,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愤怒,深邃的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爸,你还记得小槿吗……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小槿!在我的心里只有小槿。”权泯野慢慢开口,声音依旧如春风,却有着化不开的坚定。

小槿?

权民人愣住,他怎么会忘了那个活泼天真的女孩。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她能一直叫他爸爸啊!

可是,整个权氏都寄托在权泯野的身上啊!

“爸爸不想为难你,只是权家所有的希望……”

“爸,我懂,我会努力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权泯野看着权民人无奈的神情,愧疚感席卷而上。

“权氏怕等不到你可以扛起的那一天啊,目前能帮权家的,除了韩家……再无他法……”权民人呢喃着。他头上已有了银丝,脸上也满是岁月的痕迹。

“爸……”权泯野伸出手搀扶着权民人,脸上写满歉意。

“爸爸不逼你。你从小到大,总是很有主见。这一次,也希望你好好想想。”权民人拍拍权泯野搀扶着他的手,留给权泯野一个萧索的背影。

爸是真的老了!

但是……要他娶别人!他做不到!

权泯野望了一眼韩家玉木槿的房间,昏黄的灯透过窗帘射了出来,在冬天的夜晚,染着淡薄的雾气。

小槿,你真的离开我了吗?

她真的和白承熙在一起了吗?

想到她跟白承熙在一起的画面,权泯野的心脏像是要窒息一般疼痛。

说好的幸福呢?说好只属于我们的幸福呢?

权泯野的眼睛蒙上水雾,站在门外看着从玉木槿的房间里透出的灯光,他多想冲进房间质问她,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叮——叮——

信息提示音响起,玉木槿放下了手中的吹风机。

“泯野哥!”

玉木槿拿着手机的手一颤,手机跌落在地。电池,底板,全都散开。

玉木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琉璃般的眼睛里一片水雾。

她就是这么没用!这么多天来,她上学,吃饭,睡觉,和白承熙约会……她开心地笑,开心地说话,她以为自己过得很好。

然而只要想到权泯野,所有的快乐就会在瞬间被打回原形,悲伤无处遁形。

玉木槿的眼睛闪烁着,睫毛轻颤,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要看,不要看!可是行动早已与之相违背!

她那样急切地捡起了手机,组装,开机,点开信息——

下一秒,玉木槿娇小的身影已经奔到了窗台边上,将浅蓝的蕾丝窗帘拉开一条缝,是他!

是那样熟悉的身影!

漫天白雪在他的周身堆积开来,模糊了他的轮廓。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烙在地面上,仿佛烙在了玉木槿的心里。

她的心像是在经历着水与火的煎熬。

下去,至少听听他说些什么。

不!

如果被韩柔珠发现的话,现在的幸福又要被破坏了。

激烈的思想斗争把玉木槿逼向一个死角,她的每一次挣扎都宛如一次死亡!

睡吧,睡吧……太晚了,该休息了。

玉木槿为自己催眠着,逼着自己不再去看楼下那一抹让人心疼的身影。

她的直发散落着,枕着发丝入眠。

然而,她白皙的脸颊上,睫毛投下一道扇形的阴影,那睫毛上,分明挂着碎玉般的露珠。

她在梦中也极不安稳,好看的眉心纠结成一团。

不要,不要……

那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玉木槿一直一个人在走,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没有尽头。

妈妈……妈妈……你在哪?

玉木槿伤心地喊着,她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妈妈。

她想追到她,却怎么也追不到,后来她就跌倒了。很疼很疼,疼得玉木槿想哭,她把左手握成了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摔着了吗?”

温柔的女声响起,玉木槿高兴地抬头,却是——

长着獠牙,一脸狰狞的韩柔珠。

瞬间,场景变化成极致的黑色,空荡荡的让人恐惧。

白承熙一边叫着玉木槿一边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她能听到他看到他!可是……他就是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小槿,别怕,我感觉得到你。”

权泯野温润的声音响起,对她伸出了左手。

玉木槿试探着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宛如空气轻轻地贴合。

一秒,两秒……就在她的手要被权泯野握起的那一刻——

巨大的旋涡把玉木槿吸了进去,宛若进入海底的一个无底洞穴,盘旋着坠落……

不要!

突然惊醒!

玉木槿的眼角湿润一片,所有的人好像都没有办法抓住,她沉浸在这漫无边际的悲伤之中,窗外已经大亮,还好一切都只是梦境。

她艰难地开了大门,再合上。

清晨的冷风呼啸着从她的背部袭来,把她散落的头发吹开了,发丝拍打在她的脸上,如同她的心,是那样密密麻麻的疼痛!

“小槿……”

“嗯?”

玉木槿一瞬间怔住!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敢置信!是幻听吗?

“小槿……”是那样熟悉的温柔腔调!

她迅速地回过身。

夺目的阳光刺入她的瞳孔!

权泯野正在微笑地看着她,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了暖意,像是冬天里的风,狠狠地刮在玉木槿的心上,冷得快让人窒息。

“泯野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连玉木槿都没有发觉,她话里带着的哭腔。

“我说过我会等你。”

他说什么?

他……一整晚都在这里等待?

深深的震惊之后,是深深的自责!它们像水草一样缠绕着玉木槿的心。为什么自己能这么狠心?为什么不下来看一下?为什么自己要害泯野哥在寒风中守候一夜?

玉木槿就这样怔怔地站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权泯野,等了一夜无比狼狈的权泯野!

权泯野栗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仿佛被冻住了似的,参差不齐地立着,嘴角泛起了青色的胡楂,皮肤干燥。

她无法想象他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竟然就这样痴痴地等了一夜!

玉木槿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无比酸涩,仿佛孕育着一场瓢泼大雨,心痛得无法呼吸,自责和心痛快要将她淹没,然而,身侧的建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这里是韩家!

“这个……给你。”

玉木槿艰难地提起脚,想要离去。权泯野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玉木槿的身体瞬间被凝固,寒风中的权泯野缓缓地伸出了手。

手心摊开,里面是被他握了一夜的心形吊坠!

玉木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沿着脸颊慢慢地流了出来,却一句话也不说。她缓缓地伸出手,将那项链接在手心。

——一片冰凉!

玉木槿无法忘记她触碰到权泯野手时的冰凉,像是海面的浮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然而,手心里的心形吊坠是那样的温暖!沾着独属于他的海洋味道,仿佛是最柔软的海洋之心。

玉木槿呆呆地看着瑟瑟发抖,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被冻僵的权泯野!

他浑身散发着疲惫,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玉木槿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绽放着深邃的蓝光。

玉木槿多么想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紧紧地将他抱住,给他自己的体温,给他自己的所有。

再也不管任何事,只要那样抱着他!

实现那年的承诺!

然而,她的脚在寒冷的风里僵化着,她的每一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步,再一步……

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每走一步,在权泯野的眼中就是多一份欣喜!

又一次的铁门开合声,飞奔而来的身影把权泯野抱得死死的!

“泯野哥,你这么早来接我上学?”韩柔珠的声音里是无法言说的惊喜,欢愉如三月里的春鸟。

然而,落在权泯野心口的,是沉重的叹息。

早已不见了玉木槿的踪影,视线所及处,是白茫茫的天与雾。

只差一步。

就那么一步!

是否一步之隔,便是海角与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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