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该不会是觉得比起外面的阴风惨惨,还是严实暖和的石头宫殿里比较安全才没有出去的吧?毕竟‘死亡的阴影’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尤其是今晚,你们觉得呢?”一个身材瘦长、举止夸张的漂亮女人,不知何时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石头宫殿的大门前。她尖锐外加冰冷的声音似鬼魅从外面哀戚戚地飘到宫殿之内,在半空中兜兜转转着,最后形成了挥之不去、令人惊骇的绕梁余音。
三个前一秒还在眉飞色舞地说个没完的女人,此刻立时像惊弓之鸟一样噤若寒蝉。身体里的血液恍若冷冰冰的玻璃在流动,她们混乱的思维无法让她们自己想明白,究竟是站在大门外的女人本身,还是她鬼魂出没般突然出现的方式,又或是她说话的声音和内容,让她们自己如此心惊肉跳的。
“嘭”的一声一扇石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身材矮小、结实、看上去有些粗俗的女人从大殿左边紧挨着的第二个山洞的洞口现身。散发着清冷的月亮光泽的月夭树照亮了她那张惨白的如死人一样的脸,和那双闪着让人感到恐慌的光亮的眼睛。她走起路来如酒醉般摇晃不止,看上去像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孩子。
主要由少年参与的丧礼依然在大殿之外沉重无声的进行着。黑暗、冷酷的夜色一手掌控着他们头顶那方压抑凄然的天空。
当矮小、结实又粗俗的妇人终于迟缓且艰难地从风之子面前走过时,一直安静美好的如同动人的白玉雕塑一样,安详地站在一棵月夭树旁的风之子忍不住担心起来:古谷镇所有的妇人们中,两个极厉害、偏偏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狠角色,即将在群龙无首的石头宫殿门前汇聚,那将会有怎样的一番唇枪舌战呢?
早在六年前的那个充满暴力的夜晚如瘟疫般从天而降之前,这个讨人厌的矮小又粗俗的女人就已经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否则她绝不会轻易地抛头露面。但是对她稍微有一些了解的人都很清楚,她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会享受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那种人。只是,她不得不如此。
镇上的人早已经淡忘了她的真实姓名,她们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是一改再改。在她十八岁之前,大家都叫她小矮人。十八岁之后,有人公开叫她老姑娘。再后来,等到她终于结婚以后,有越来越多的额人开始在她的背后叫她“大嘴巴”——因为她的‘毒舌’。从她的嘴里,你能听到的永远是一些最刻薄、恶毒的话——她才不会管你愿不愿意,仿佛她生下来就是专门与人为敌的。大嘴巴是古谷镇唯一一个没有孩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超过十八岁还没有结婚的女人。在古谷镇没有孩子,人们会认为这是上天能降下的最残忍的惩罚。理所当然的,古谷镇大部分的妇人都把大嘴巴的悲剧归咎到她的毒舌上。
站在月夭树下的风之子远远地看过去,祭天的队伍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四个操纵着月光圈的男孩暂时把散发出月光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们目光如冰地站在原地,等着其他人合力从硬梆梆的地面上抬起那张笨重的圆形石板,以便将井口盖上。站在远处的风之子看着男孩们轻松地弯下腰去,紧接着撅起屁股。他们七手八脚、全力以赴的样子,像是在使出全身的力气崛起一块坟墓。
另外四个像护花使者一般站在死尸四周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表情清凉如水。随着一声沉闷钝重的落地声,谷主的尸体轻飘飘地落到硕大坚硬的灰色石板上时在空旷寂寥的夜空下发出铿然的响声。然而,当众人正要把手中的月光圈再次放到谷主的四周时,谷主硬梆梆的尸体竟然开始在不太光滑的石板上滑向一边。这种突如其来、不祥的迹象引起了大家的慌乱。一片恐慌中,依然把手停留在半空中的四个人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重又操纵起月光圈。谷主的尸体又一次悬空,然而骚乱并没有马上停止。
在一片忙乱中,站在最前面的古莲很敏锐地觉察到,造成石板倾斜的原因是一个粗心的小男孩在放石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让自己的手压在了石板的下面。事情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古莲似乎不假思索地一下就把自己看上去纤弱无力的手插进了沉重无比的石板的下面,并将其微微地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高度,力度之大让人毛骨悚然。
粗心的男孩不失时机地一把将自己透明似的手从巨大的压力下拉扯出来,一股黑色浓稠的液体染黑了他月光一样洁白的皮肤。虽然他已经很迅速地把那只被不明液体染黑的手缩回到了他宽大的白色长袍里,古莲有些惨白的嘴角还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她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不该被人看到的一幕。
时间从每颗跳动频率不同的心脏上悄然走过。除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外,一切从表面看上去勉强还算顺利。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那些曾经发生过却不应该存在的事情,也早已被某些深谙掩人耳目之道的人,处心积虑地瞒天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