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肩头?”风秋河问道,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注意到了。她肩上,有伤。
这伤,自然是与焱战斗留下的,但是对宋淼情而言,算不得什么。如今的她,不死不灭。她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倒是有件事,我比较上心。”她想到那个孩子,在地狱般的战场上吸取魔妖族能量的少年。
“哦?什么。”
“破军殿中有一位弟子,我观他形色,不似凡人。莫不是,是仙妖族后裔?”
“师妹洞察力果然过人,没错,他的确是仙妖族遗脉。到我玉英,也算是有机缘。本不打算将他收归门下,但守山元尊为他作保,便收了这个孩子。观察过一阵子,瞧他也是个低调懂事的,天赋亦是极佳。”风秋河细细道来,对岳银也曾在暗中多加留意。
宋淼情点点头,眸中流光暗转,轻启朱唇。“放任不顾亦是不行,让他来见我吧。”
风秋河略知她的担忧,仙妖族一心向道,但与魔妖族本属同宗,只是修炼之法有异而已。他们心性并不稳定,特别是沉重的背负之下。如果不适宜处理,恐成大患;但若好生培养,便是仙门极大的助益。
宋淼情临走时,风秋河想问什么,终是欲语还休。看着她远去七杀峰的背影,落寞得像是冬天的云。
段北知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事,身临其境的时候神经高度紧张,现在放松下来心里却是后怕。破军殿后的庭院楼阁,兰堂里横七竖八地安置着受伤的弟子,岳银也在其中。只是,他身边有段北知守着,也算是尽了相识之情,仁至义尽。她十分好奇,那厚重的齐刘海儿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想着想着,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两寸,一寸,就快触及他的眉间。只要拨开头发,就能看透一切……
段北知咽了咽唾沫,因为紧张或许是期待,指尖微微颤抖。
接触的一刹那。“你要做什么!”冷冷的声音仿佛从幽冥传来,不带一丝人情冷暖。她一抖,手像是被烫着一般缩回来,却早被他两指夹住。像是被螃蟹钳子夹住一样,她甩了两下甩不掉。
这事儿被逮个正着,她微微有些窘迫,不过也是瞬间的反应。总的来说,她的脸皮还是够厚。“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头发下盖住了什么。谁知道你那么小气,遮遮掩掩的。”
岳银冷哼一声,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腕。
“你这齐刘海儿!好心都当成驴肝肺的?别人都顾不上你,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扛回来的耶!连句谢都不会说?还摆一张臭脸给我看,你了不起呀!”段北知对他的态度很不爽,至少混乱中,见他浴血的样子,她是担心他的。
段北知瘪瘪嘴,丢了一瓶伤药,也嫌恶地拍拍手准备走人。你不待见我,我还不爱待见你呢,谁比谁金贵,还是谁比谁悲惨了?
路,不是还得往前一直走下去么。
走出两步,听得身后浅浅的一声“谢谢”。段北知也不回头,潇洒地往后摆摆手,迎风而去。
外面,极冷。天气受恶战影响,加之修罗剑的扰乱变得十分极端。季末阁已经在尽快修复,让一切走上正轨。只是,就连段北知都能感觉到,一切都无法回到以前平静的样子了。她轻微地叹一口气,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能揣度的。纷纷扬扬的落雪飘下,如银盏盛盐。
她的身影,湮没在尽处。妖兽骨有药用价值,她想趁着尚未被大雪完全掩埋,拾掇一些。
桃花林劫后余生,经过血水和雪水的滋养,想必来年会开出更加绝艳的桃花。来年,谁又会来赏花呢?
血迹被冰封,如镶嵌的玛瑙。
段北知用药锄将妖骨刨出,小心地揣进药篓里。北风出来,风雪里,她显得有些消瘦。顺带地,她也将玉英弟子的尸骨掩埋好。残剑已经被负责清理战场的弟子带回玉英,葬于玉英剑冢,那是他们魂归处。至于尸骨,便尘归尘,土归土。
刨了一会儿,听到两声“老大”远远地传来。她抬头一看,竟是贾善和吴小志屁颠屁颠地找来了。于是,三人一边嬉笑怒骂,一边拾掇。
七杀峰,千顷竹林覆雪,透出片片苍绿。竹林中,一幢竹楼,风回小榭。檐下一串古铜风铃,结了一层薄冰,发出的声音低咽。宋淼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她轻轻地推开门,生怕惊扰了什么。
翠色依旧,纤尘不染,有人定期来打扫的痕迹。几案上冷却的香炉,香炉旁绢着兰草的布幔盖着一把七弦琴。
一切,恍如隔世。
掐着时间,料想岳银已经到了。
“进来吧。”
“进去吧。”风秋河领着岳银,示意他进去。他自己在外面站了会儿,就离开了。
“弟子拜见执剑长老。”岳银恭顺的作揖行礼,长老风姿,他不敢忘。
“起来吧。”她方才看清他的样子,也不算完全看清,因为那厚重的刘海。不过,她见过仙妖族,见识过那种惊为天人的美。他如此隐藏起来,绝对是明智之举。“我让你来见我,是要问你一事。”
岳银沉默着低着头。
“你愿做我徒弟?”
岳银咬想掩饰他的欣喜,却发现无法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对力量的追求,没有人会拒绝,况且他见识过执剑长老的力量,发自内心地钦佩。“徒儿愿意。”一边说,一边磕了三个响头,行了拜师大礼。
宋淼情欣慰地笑笑。她指如幽兰,捏出一道光点,嗖的一声弹入他的眉心。“好徒儿,为师今日与你约法三章。你可要听得仔细,牢记在心,刻入骨髓。就算轮回,也不许忘记。”
什么事这么郑重,岳银有些诧异。却并无异议,伏在地上,安静聆听。
“第一,不可施展仙妖族禁术。桃林大战,你是不是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大本事,你既然入我玉英门下,成为本座弟子那便再不许使用仙妖族术法。如有违抗,便是对为师大不敬,定将重罚。”岳银默认,那时候,他恨极怒极,仿佛不受控制地想要杀了那些狗贼,同下地狱也在所不惜。可是恰巧被段北知飞过去的一道银针给阻止了。
“第二,在为师认为你可以出师以前,不可寻仇。毫无自制的蠢人是不配当本座弟子的。”
她见岳银一一应下,便继续说道:“第三,以守护玉英,守护苍生为己任。哪怕有一日为师天人五衰,无人管束于你!”
岳银心头大震,师傅天人五衰?怎么会!
“傻徒儿,莫要这一副表情,为师说的不过是万一而已。这三点,你可记住了?”
听她这么说,岳银再拜一下,回道:“谨遵师傅教导。”
“明日开始,你便到风回小榭这里来学剑吧。”
“是。师傅。”
PS:已更~明天见~谢谢支持~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