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沈悉夙发髻微垂,只得一玉簪修饰,身着白色绣边纱衣,手执墨笔于案前作画。金色镶边的衣袖挥舞,锦面留下道道美景。随着最后一笔苍劲有力绝笔,一幅漫山芙蓉争芳图立现眼前。
沈悉夙放下手中之笔,眉目间略有失望之色。莫不是此刻心境变更,连画作都不得原意。正思愁着将其毁而殆之,门外传来韩麽麽低沉却有力的声音,“沈容华,皇上来了,。”
一句话包含了这么许多。他来了,没想到她还会再有等待君临之日。看着手中的芙蓉画卷,心思涌上心头。于是急手卷起画卷,推开书房之门。
韩麽麽静守门外,一见沈悉夙推门而出。上前一步,道:“皇上此刻正于殿上等候。”沈悉夙听后,将书卷交与韩麽麽,轻抚长袖,快步向大殿方向走去。
云睿此刻无事地打量着宁碎宫,此处地及偏远,他从未到过。今日一见,顿觉朴素中不失雅致。各处古瓶壁画摆放极有韵味,可想而知主人是擅于纸墨之人。许是专注之至,连沈悉夙步至身后也未发觉。
“臣妾参加皇上。”沈悉夙在其背后失礼,面上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云睿是被身后极致清雅之声唤醒才是,他转过身来打量起沈悉夙。眼前的沈悉夙装扮素雅,简单到极致,却暗藏一种不为人道的韵味。面容分明平庸之极,却无论何时也不能让人忽视。
“朕甚是羡慕,容华此处虽偏寂,却不失清雅。”他看着镇静自若的她,心中泛起一股奇异的感受,继而说道:“听闻方才容华正于书房作画,莫不是朕扰人清幽了。”
沈悉夙微微一展颜,朱唇轻启:“皇上说笑了,莫说这宁碎宫,这天下都是皇上一人的。何谈扰人之说。”
云睿一笑,霸色毕现,扬言说道:“沈御史生了个好女儿。”言语顿了顿,道:“那可否让朕欣赏容华之作?”沈悉夙闻言,倒无片刻的犹豫之态,眼神示意了番韩嬷嬷,后者将手中的画作弓手递于云睿。云睿轻甩衣袖间,画轴已展现于眼前。漫山的芙蓉花争相簇拥着,错落有致。原本娇弱之态却亦显傲立不倒之姿,只是不知为何浓墨极劲,反倒略显生涩。
他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画,未作言语,深思不清,渐渐的握着画轴的手一步步收紧,直至青筋露出。转而,抬目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悉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此画真为你所作?”
沈悉夙仿佛没有看到他那般震惊的模样,笑而答道:“却为臣妾拙作。”
云睿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在透过她看向灵魂一般。许久,似是证实什么一般,叹道:“是朕失礼了。”一种落寞痛苦之色从他那双深邃的眼中射现,又似挣扎不得挣脱。
沈悉夙嘴角上扬,一束难言的媚惑之色悄悄展现。她怎会让他好过,她必然会时时刻刻提醒他当年的冰冷绝情。
云睿的失神只是片刻,下一瞬已恢复如常,看向沈悉夙的眼眸亦已恢复往日的深邃不可探测。“晌午及近,容华陪朕一同用膳吧!”沈悉夙闻言施礼称是。
许是因为集权之人在此的缘故,午膳的菜色比往日都要丰富些许。掌管布菜的青玉一点不显手生,灵巧地给两位主子依次布下菜肴。
云睿望着遥遥相对的沈悉夙,停下手中的箸,道声:“这里是容华宫中,不必过于拘谨,近些用膳便可。”沈悉夙静静垂首,从一旁移至他的右手边,其间距隔一臂之遥,却暗含淡淡疏离。沈悉夙的用膳礼节极好,那种气质和芳华仿佛天生所致。
云睿的目光时有时无落于沈悉夙的身上,好似那般不经意之为。沈悉夙却未回望,依旧执着于美味的膳食。她进膳是极其挑剔的,总会有几味菜食是不喜的。今日的御膳房好似赶巧儿般,好几道菜中都是她极为生厌的。
她心中暗叹,偏偏是她最难忍受的,一丝厌恶涌上心头。只是她知前方那双眼睛紧紧投注在身上,她怎么可能认输。沈悉夙挑起原本剔开一旁的菜肴,眉目含笑地一口口送入口中咀嚼,美味十分,一点也无不喜之色。只是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握得发白,面上竟然不露一丝痕迹。
云睿心下一松,她果然不是她。若是的话,她怎会这般忍耐,他深知她食下腹的痛楚,此刻断不可能如此平静落座于此。
可是,一种失落之意同样伴随而来,她终究还是不在了,还是死在自己的手中。心下怅然之感让他顿时食不知味,他用力地丢下手中的箸,起身背向沈悉夙,道:“朕已食足,容华自行用膳便罢,不必相送。”说完,踱步而出,背影却掩盖不了此刻波澜万丈的心事。
沈悉夙脸色苍白之极,但她强忍着,直至他的身影消失无踪才得松懈。她的手颤抖地相握,一波波害怕和恐惧掩盖笼罩这她,极致困难地向寝殿走去。直至寝殿门口,她始终坚持不住,踉跄倒地。
她的目光极尽涣散,眼前断断续续涌现出一个美貌妇人正优雅无比地用食,菜肴精致,色香味俱全,纤细的手执箸,口口细细品味,好似一幅美妙的图景。
然而,美妇人却突然脸色一变,双手捂紧胸口,艰难地站起来意欲向外,双手还未触及外物,已应声倒地,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倾刻间已无气息,可她在临死前还双目未合,垂着的双手不肯落下。顺着她执着的目光望去,那是一个身着红衣,且极其精致漂亮的小女孩,此时的她已面色煞白,惊骇至极。“娘!”一声惊叫,冲向了那个伏地已无气息的美妇人。
女孩心中害怕至极,竟然连哭也忘却了。她无力的摇着美妇人的手臂,可地上之人仍旧无丝毫反应。她呆呆看着地上的一切许久,在那片血液之中,几条细微的幼虫极致地扭曲着,欲摆脱这鲜红的侵蚀,不觉半刻,那些令人恐惧的身躯便不动了。
女孩的目光已呆滞不动,过于惊骇让她就那么瘫坐着,保持着不合年纪的表情。
青玉用帕子不停地擦拭着沈悉夙脸上的汗水,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口中恐惧的喃呢。青玉心头担忧至极,方才皇上刚走,她便看到容华极为难受的表情,整个人仿佛已神志不清,完全陷入了一种道不明的情绪之中。
看着主子极其难受以致扭曲的脸,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唤太医来解救主子。正待她急欲出门之际,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臂间,生疼生疼。沈悉夙白着脸,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道:“我没事,断不能让人看见。”而后,双手一松,无力的落下。青玉近身细瞧,此刻的沈悉夙已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青玉是担忧害怕充满脑际,可回念主子方才的神情,她却不敢再有所动作。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尽全力照顾她。念及此,她忙起身关起殿门。主子的症状古怪之极,万不能泄露出去。
翌日清晨,宁碎宫外。秋叶带着遗憾之色翩然落下,远处的几棵老松依旧不改颜色,挺拔地伫立,褐色的苔掩住了道道皱纹。
殿内的沈悉夙缓缓睁开朦胧不清的双目,浑身的汗湿粘腻不已,她的眼中闪现一丝厌色。素手撑榻,身上的无力感充斥着她。多久没有这般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把她压向了一个死胡同,挣脱不得。
她记得万分清晰,上次发病也是基于云睿,不同的只是那次是误食。且那时有他作陪,仿佛痛苦也不是那么难捱。
可一想到他昨日的试探之举,她的面上阴寒之色急速聚拢。眼中的寒光毕现,心中暗暗道:云睿,我所受之苦,你半分也逃不掉。
正当她从榻上起身的刹那,殿门轻响一声便开启。映入沈悉夙的眼中的是一身紫衣缠身的青玉,此刻青玉的脸上喜色连连,心中暗叹:主子总算是醒了,可担心坏她了。
沈悉夙望向她,神色恢复如常,右手轻抚手上的玉指,道:“青玉,昨天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知道吗?”完全不同于昨天痛苦煎熬之色,反而轻松莫名。青玉几乎眼前一花,这般转变让她呆立原地。
沈悉夙慢慢地走向她,贴近她耳际私语道:“可有人发现?”青玉尤梦惊醒,立即摇头做答。沈悉夙看着她绰约多姿的身躯,指尖轻点,邪魅地轻笑道:“若是守不住秘密,你这如花般小脸可是要去见阎王了。”说完,青玉浑身一抖,立即跪地匍匐,口中既恐惧又不失坚定地道:“主子大可放心,奴婢若是透露半个字,必不得好死。”
看着地上人儿发誓,沈悉夙收敛住了脸上的邪气。“好了,折腾了许久,本宫甚是不适,备浴吧。”青玉心下一松,忙起身备下沐浴。
空空一室只余她一人,白纱帘幕遮住浴桶处。沈悉夙浴中向来不喜有人立于其后。手指伸向布满了花瓣的浴桶内,几滴温热的水珠沾满手指。她抬眼望下于门外已经走远的青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意。
素指轻轻退下身上轻纱,露出光洁曼妙的身姿,洁白无瑕的玉足缓缓步向浴桶。若不注视此女的姿容,光凭着这倾国之姿便可倾倒万千男子。
两只藕臂斜斜地划出一道水痕,她闭上双眼,任由水珠打落在自己润滑的肌肤上。邪气侵上脸颊,慢慢的身体下滑行,直至整个没入水中,她的脸埋在水中静寂不带一丝表情。许久,才突地串出水面,溅出水花片片。而沈悉夙整个面上,发丝之上湿露一片,尽显魅惑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