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熊熊中，我梦见了襄王。我惊叫起来。
“王爷！”我叫了一声。猛地一蹬脚醒了过来，脑子里是一片出奇的清醒，让我回想起刚才的奇怪梦境。
“王爷！”我对着空荡荡的殿宇又叫了一声。
我的声音在空空的殿宇中响起，我才听出是我自己的声音。这声音显得那么单调，那么突兀。
我披衣坐了起来，对着外面黑蒙蒙的窗户，一直坐到天亮。
我虽然不明白：人的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出现这个梦境，还是让我突然感觉很不吉利。我没有对人诉说，也不敢说出口，只是那样无神地坐着，一直等到天亮。
其实，很早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月满则亏。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太圆满了。夏宇国发展壮大得太快太盛了！栢国的问题解决得太顺利了！枭阳城拿得太顺手了！或者说，兀竺国败得太容易了！再或者说，我的幸福的杯子，盛得太满了！
万物盈虚消长，过盈则虚。事情都发展得太美满，未必是好事。
果然不出我的担忧，襄王果然出事了！一切消息的来临，都在瞬间把我打垮了！
襄王出事的密信，就是做梦之后的第二天，快到中午十分，加急送到昭华殿里来的。
密信是载启聿明亲笔写的，只命人呈送到我的手里。因为这个消息对外是秘密封锁的。
载启聿明在信中说道：
“臣载启聿明禀报圣德王后娘娘：战争一直很顺利，我军已经控制南阳城大部，只剩下南部几个洲尚未收服。没有想到此时出了意外：原枭阳城几个乱贼和栢国大夫设计，用涂抹桐油的火箭在山谷里埋伏伺机对付襄王。当时正在两军交战，襄王身边的护卫不多。襄王身上受了伤，驾驭的马匹身中数枚火箭疯狂飞奔，点燃了马车，襄王随马车一起翻落悬崖，坠入压砻江中，如今生死不明！”
我看到这里，眼前就是那梦里的情形：熊熊火焰燃烧，火光之中，高大、坚毅的身影；似是而非、看不清脸面的襄王。
襄王受伤坠崖！看到这个消息，我差点昏死过去！
我强忍着悲哀，继续看下去——
“王后娘娘，一定节哀，莫要慌乱！这个消息不能走露风声。如今南面栢国和南阳城都是新防务，人心不稳，襄王的事情倘若传到国都，不利于安定民心！”
我明白载启聿明的意思，京城、宫廷都要对外封锁消息。
我接着往下面看，只见载启聿明写道：
“王后娘娘！臣知道娘娘接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飞马过来！军中缺少主帅，军心不稳。兵士除了襄王，最推崇圣德王后！请娘娘速速过来主持大局！安定军心！我已经派人沿江搜寻襄王下落！襄王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娘娘不必过于担心！路上小心！多派人手护卫！载启聿明拜上！”
我将书信收在怀里，吩咐说道：“杨毅何在？”
杨毅非常及时出现在我面前。
“准备马车！到南阳城前线去！”我吩咐说。
“是，娘娘！”杨毅答道。
杨毅问都没有问。他不问为什么要去，也不问谁去，这是他的习惯。听到命令，他动作矫捷，回转身就去调派人手和马匹了。
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我就坐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奔南阳城去了！
我无助地抬头望天的时候，我瞬间感觉，天怎么这么空阔，这么辽远啊！
襄王坠落的山崖到底有多陡峭？很高吗？那个压砻江到底有多深广？下面是激流吗？襄王带着伤连车带马坠落下去，生还的希望有多大？襄王是那样勇武的一个人，他是战神啊！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我手忙脚乱将地图翻过来，望着那片标识着压砻江的地界，呆呆得愣了有半天。我吩咐杨毅说：“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道是在通过崇山峻岭，还是在幽深的沟壑险滩，马车时而颠簸，时而平坦，时而幽暗，时而光亮。只听得马鞭子拼命挥动的声音，车身剧烈晃动着，带着我飞速往前面飞奔着。
我躺在马车里面，觉得又孤寂又寒冷又害怕。
我很少这样一个人坐马车。基本上每次出行，身边都有个襄王。他偎依着我，怀抱着我，让我躺在他怀里，枕在他胳膊上，让我感到温暖和舒适。
现在，这种情形我想都不敢想，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我想着襄王，想着他的面容，他的体格，他的温度，忍不住哭了一回儿又一回……
聿明将军在城外迎接我。他没有多说话，精神显得很疲惫。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一点也不比我小。他知道我关心什么，直接把我带到了襄王坠毁的那个断崖之上。
“当时正在交战，军士都在拼命厮杀，王爷身边的扈从不多。没有想到他们突然冲出了几百人，专门对付王爷的，而且用的是不易近身的火箭！所以会猝不及防出了事！就在这个断崖上！是臣的失职……”聿明将军声音低沉说道。
我走到断崖上面，往下面的压砻江望了一眼，我的心就彻底沉落了，膝盖也酸软得站不起来了——
那断崖和我想象得一样陡峭突兀，比我想象得更崚嶒可怕；那压砻江，我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那不是一带平缓宽阔的江水，那就如同一个咆哮发威的怒龙，张开血盆大口，伸开五角的爪子，卷腾起汹涌澎湃的浪头，呼啸着奔驰着狂奔而去……
身受重伤，坠落到这样的血盆大口里，生还的希望还有多大？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落下来，双膝跪倒，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王爷！王爷呀！……”
聿明将军安慰我说：“娘娘，已经派人沿江搜索了！娘娘不要过于悲哀，或许还能……”
聿明将军心里也很明白，生还的希望几乎没有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写信让我过来！
“多久的事情了？”我问。
“已经快一个月了！腊月初九的事情！”聿明将军回道。
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搜索到一点踪迹！这样滔滔的江水，顺流而下，一个受伤的人卷落到里面还能找到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骨髓里。
